“丰州酆家是谁主事?旁支吗?”奚绝问。
酆聿不懂他驴唇不对马嘴在胡说八道什么,蹙眉回答道:“自然是家主主事,旁支哪来的资格管事?”
“哦。”奚绝若有所思地点头,似笑非笑看向盛必偃,“怪不得盛家出了灵级相纹,依然在中州三境籍籍无名,原来主事之人都是这等目光短浅之辈。”
盛必偃满脸皆是汗:“这……”
奚绝从来都是傲慢专横的,完全不给盛必偃说话的机会,嘚啵嘚啵。
“我说此事揭过那就是揭过,你却依然当着我的面肆意责罚,你那是给我看的吗?不是,你是想要整个十三州的人都以为我奚绝心狠手辣、阴险恶毒,为了一点小事就不依不饶,故意折辱同窗,还让人下跪赔罪。”
盛必偃脸色一变。
奚绝眸子猛地沉下来,抬手猛地将手边小案上茶杯重重一拂。
“哐”的一声,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
奚绝稚嫩的脸上全是冷意:“你如此毁我名声,到底是何居心?”
盛必偃差点给他跪下了:“我……我并无此意!”
“你是想说我误解了你?!”奚绝手指一点桌案,不高兴地道,“你不是想让我消气吗?好啊,那就你给我道歉!赔罪!”
盛必偃:“……”
酆聿:“……”
他还当这纨绔是真的面冷心软,没想到却疯狗似的,逮人就咬。
盛必偃哪里敢反驳,赶忙低声下气地赔罪。
酆聿看得啧啧称奇,更想知道这位小少爷到底觉醒的是什么相纹,竟然能让整个中州的人对他这般敬畏。
盛必偃战战兢兢,几乎将全部赔罪话都说了一遍。
奚绝不依不饶地冷笑。
“天衍学宫开学第一日,你就故意折辱灵级相纹,是想做什么?
“十二个灵级相纹日后皆是飞升命,人人都道诸行斋必出仙君,若今日他真的跪下去受辱,日后我们诸行斋不就成为十三州的笑柄,任人耻笑了?!
“好好同你说话,你不肯,非得要说上一堆低三下四奉承讨好你才舒坦,对吗?”
盛必偃被他几个大帽子砸下来,脸色惨白如纸,死死咬着牙:“不、不敢。”
酆聿从未想过这位不学无术的小仙君口才这么好,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吗?”奚绝小脸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我说,算了。”
盛必偃:“懂、懂了,多谢小仙君不计前嫌,高抬贵手。”
奚绝懒得和他说话,手一指,示意他走走走!
盛必偃如蒙大赦,将灵髓留下,带着一直默不作声的盛焦小心翼翼离开。
一直无动于衷的盛焦突然微微侧身,似乎看了奚绝一眼。
“你……”
盛必偃一把将盛焦扯出来,等到了无人处,几乎咬碎了牙,厉声道:“来时都叮嘱你了,莫要去招惹奚家小少爷,你怎么都不听?!”
盛焦像是被封了七情六欲,无论盛必偃如何骂他折辱他都无动于衷。
盛必偃骂骂咧咧,连拖带拽地将他薅走了。
酆聿看着两人背影,啧啧称奇:“没想到啊,盛家为了讨好你家,就连灵级相纹也不在意,那可是「堪天道」啊。”
“谁知道他们一个个到底是怎么想的?盛家家主也是个拎不清的,有了灵级相纹还不好好奉着,任由一个旁支的人如此折辱他,难道讨好奚家就能让他们一步飞升啦?”
奚绝不高兴地坐在榻上,蹬了蹬腿:“那个谁是不是哑巴啊,都被打成这样还不开口。”
“我记得他之前并不是这样,想来是那相纹的毛病吧。”酆聿翘着二郎腿,将一颗灵丹往上一抛,准确无误地用嘴接住,含糊道,“啧,怎么灵级相纹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谁不正常?”
“横玉度是个不良于行的瘫子,让尘……哦对,你家和让家交好应该也知道,是个修闭口禅的。”酆聿和他一一掰扯,“中午入学礼你没去不知道,这诸行斋可没一个正常人,往后可有大乐子瞧了。”
奚绝不想看乐子,心不在焉地盯着地面那点血痕看了许久。
好半天,他才咬着牙,低声骂道:“闷葫芦,活你的该!”
白日受了惊吓,奚绝入夜后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中,锯嘴葫芦突然一分为二,倒腾着两条木头腿蹦蹦跳跳追着他跑,一边跑一边打雷,奚绝吓疯了,拼命往前逃。
但是他腿短个儿矮,跑了大半夜还是被逮到。
葫芦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其中,缓缓阖上。
奚绝吓得四处乱蹬,尖叫着摔下床。
道童慌忙进来:“少爷?”
奚绝披头散发坐在踏床上,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显然小少爷不会承认自己是被噩梦吓醒的,他心虚地咳了一声,嫌弃地用发软的手拍了拍床,道:“这床太窄了,根本不够我滚的。”
道童见那宽敞得几乎能并排躺四五个人的床榻,沉默了。
奚绝爬起来,看了看外面:“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哦,今日要开始上课吗?”
“掌院说,今日先让你们熟悉熟悉诸行斋,明日再去九思苑上课。”
奚绝坐了好一会终于缓过来噩梦带来的余威,他嘟嘟囔囔地穿好衣裳,打算去找酆聿一起玩。
“说起来,池塘对岸也住着一个人呢。”道童道,“昨日少爷没去诸行斋入学礼,要不去对面瞧瞧是哪位同窗?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奚绝哼了一声:“只要不是那个讨厌鬼,谁都成。”
朝阳灼眼。
奚绝骄纵怕晒,戴着惟帽,四周垂着半掌宽的薄透白纱挡住日光,边走边哼哼道:“诸行斋八个人,除了四个灵级相纹和酆聿,还有谁啊?”
“柳长行,药宗的小毒物……名字有点拗口,哦哦记起来了,名唤乐正鸩。”
“还有一个呢?”
“唔?还有一个?奇怪,明明刚才还记着的……”道童只当自己记性差,干笑道,“等会回去我找卷宗看看再回少爷。”
奚绝走过池塘边栈道,余光一扫深水,大概是心有余悸,往旁边蹦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气得骂骂咧咧:“别让我再见到那个姓盛的,否则我定要他没有好果子吃!”
两处院落离得很近。
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一颗遮天蔽日的丹桂树,幽静小院隐在茂密林中,别有一番风雅韵味。
深秋丹桂盛开,屋檐、青石板上都落了一层薄薄桂花。
灿烂朝阳铺过去,好似一地融化的蜜糖。
奚绝嗅了嗅,溜达着踩着一地桂花走入正门,打算瞧瞧将来要朝夕相处的同窗是何方人也。
只是还未进去,道童像是瞧见了什么,突然一把拉住奚绝,脸都绿了:“少爷,咱、咱们还是去找酆少爷吧,您不是和他挺谈得来吗?”
“急什么?”奚绝疑惑,“我又不知道他住在哪儿,这不是得一路走过去边看边找吗?”
道童不好多说,和他在门口拉拉扯扯。
奚绝越发觉得有猫腻,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到门槛处。
道童露出惨不忍睹的神情。
等视线落在站在院内桂树下的身影时,奚绝眼眸不可置信地瞪大,脚下一绊,差点直接摔趴。
微微抬眸看着桂花的人面无表情转过身来,和他冷冷对视一眼。
——竟是盛焦。
奚绝气得仰倒:“盛……”
盛什么来着啊到底?
又忘了。
奚绝偏头。
道童低声提醒:“盛焦盛焦。”
“盛焦!”奚绝道,“怎么是你住在这里?我不要和你住一起,你搬走,现在就搬。”
盛焦空洞的眼神扫他一眼,却并未停留太久,又将视线落在一簇金灿桂花上。
——好像一朵桂花都比看奚绝有意思。
奚绝自小到大哪里经历过此等无视,当即怒气冲冲上前。
只是离此人越来越近,奚绝就意识到这人怎么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来,冲他发怒还得仰着头。
奚绝:“……”
个儿矮的奚绝气得半死,突然伸手将那支桂花摘下来,“嗷呜”一口直接啃了。
“看我。”他瞪着盛焦,“我和你说话呢。”
盛焦又找了枝桂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