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昔我往矣

三人大眼瞪小眼。

整个医馆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奚将阑挣扎间突然蹬了一下脚,旁边小案哐当作响,那盏烛火本就弱,乍一晃荡竟直接熄灭。

黑暗瞬间袭来。

奚将阑嚷嚷道:“黑了,听不到……”

盛焦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弹,烛火瞬间点燃。

只是眨眼功夫,门口处的两人已经悄无声息退出去,蹑手蹑脚地打算逃命,省得被灭口。

盛焦:“……”

“回来。”

酆聿捂着眼睛,指缝大大张开往外看,正色道:“天色太晚,我和玉度眼盲心瞎,方才种种并未瞧见。盛宗主端方自持、持中守正,乃吾辈楷模,我等……”

盛焦一个天雷打过去。

酆聿猝不及防被劈到,长发都炸起来了。

因他扶着横玉度的轮椅,天雷猛地蜿蜒而去,连带着横玉度也浑身一阵酥麻,鬓边一绺发直接竖起来。

横玉度:“……”

横玉度和盛焦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被劈过,此番受了无妄之灾,却没精力在意,呆愣着呢喃道:“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

盛焦:“……”

盛焦浑身全是阴郁冷意,看起来想把这撞破他“好事”的两人给灭口。

酆聿看了这么大一个乐子,被劈了心中也依然狂喜,面上却满脸沉重地装瞎,省得盛焦恼羞成怒,再照他脑袋劈一下。

横玉度却不懂内情,用力划了下轮椅进入医馆内,一边震惊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无灼,不可啊,不可如此啊。”

盛焦眼皮轻轻跳了跳。

这时,奚将阑枯涸的经脉空了太久,像是被晒干土壤的花根,若是再没有“水”的浇灌,怕是要渴出裂纹来。

他挣扎着想要去抓旁边人的手,但刚一动手腕就被缚绫强行拽回去。

求而不得,宛如欲壑。

奚将阑满脸泪痕,嘴里胡乱喊着盛焦的名字。

横玉度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再多的劝阻全都变成呆怔,悚然道:“你还给他下药?!”

酆聿:“哦豁——!”

盛焦:“……”

盛焦闭了闭眼,沉着脸看也不看将手指递过去。

奚将阑立刻抱住他的手,一口叼住指节,心满意足地将天衍灵力吃下去。

因欲求难满而紧锁的眉心终于一点点舒展,奚将阑彻底餍足,抱着盛焦的手蹭了蹭,终于安分地侧身睡了。

横玉度终于发现问题,诧异道:“伪天衍,还有这种后症?”

盛焦点头。

酆聿也不瞧乐子了,皱着眉快步上前,抬手在奚将阑脸侧拍了拍:“奚绝?十二?”

奚将阑被拍得眉头紧皱,嘟囔着将脸埋在盛焦掌心,不想搭理他。

酆聿不死心,还想用灵力在他经脉中探一探。

但冰凉的灵力刚一催动,奚将阑脸色一白,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酆聿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比之前还脆,忙把手缩回来。

“奚绝……”

盛焦仿佛对奚将阑吐血都习惯了,只是眉间隐约可见烦躁,冷若冰霜地再次将一道天衍灵力灌入他喉中。

奚将阑惨白的脸才终于好看点。

酆聿不敢再碰这个比琉璃还脆弱的人,做错事似的走到一边,干咳一声:“「弃仙骨」用过一次就会有依赖?”

盛焦默不作声地点头。

“那要如何治?”酆聿有些急了,“要去药宗找小毒物吗?我听说他出关了,还研究出来个很神神叨叨的东西。”

横玉度皱着眉看了一眼奚将阑,低声道:“不用费心治,他想要多少天衍我都能给他。但……”

他和盛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出一抹沉重。

酆聿疑惑道:“但是什么?”

横玉度无声叹息:“但是这个「弃仙骨」若是真的让那些修士产生依赖,万一有朝一日,恶岐道不再售卖伪天衍……”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完。

饶是没心没肺如酆聿,一愣之后也轻轻吸了一口气。

能入恶岐道的,各个都是恶贯满盈、做事不顾后果之辈。

若是没了伪天衍,那些尝惯了甜头的修士,也许会将矛头直接指向真正的天衍。

整个医馆陷入一阵沉默。

横玉度没有再谈论这个问题,轻轻道:“无灼,今晚我来照看将阑吧。”

盛焦默不作声,也不知有没有答应,只是沉着脸要将手抽回来。

但尝到甜头的奚将阑哪里肯,像是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着就是不肯放手,盛焦力道太大,差点将他半个身子扯到床下。

盛焦住了手,偏头看了横玉度一眼。

横玉度伸出手凝出一道天衍灵力,作势要上前勾一勾奚将阑。

盛焦五指轻轻一蜷。

还认定两人肯定有“奸情”的酆聿瞥了瞥盛焦,突然一把抓住横玉度的轮椅,推着他往后远走。

“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不是还得为天衍学宫广招天纵之才吗?奚绝的事儿有盛焦在,你就别瞎操心了横老妈子。”

横老妈子回头:“但是将阑……”

酆聿没等他多说,一溜烟推着他走了。

医馆重回安静。

盛焦悄无声息地将手从奚将阑五指中抽出来,沉默盯着他好一会,才转身在角落蒲团打坐冥想。

奚将阑安安静静蜷缩在软塌上熟睡,唇角还残留着血痕,被迸开一簇火花的烛光照得宛如蜿蜒狰狞的殷红花蕊。

两道天衍灵力只是让他安分了一个时辰不到。

天还未破晓,奚将阑又像是干渴的花枝,迷迷糊糊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冷汗淋漓地睁开茫然的眼睛。

盛焦闭眸坐在角落,像是一块冷石。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奚将阑一眼看到他,边喘边踉跄着下榻,摇晃着走了几步,“噗通”一声跌跪在盛焦面前。

盛焦好似已入定,眉眼冰冷,凝着一层薄薄寒霜。

奚将阑神智昏沉地爬到他怀里,滚热的呼吸喷洒在盛焦脸上,将寒霜融化成水珠,顺着如刀削斧凿的五官缓缓往下滴。

“弃仙……天衍?”

奚将阑的神智大概是“渴”傻了,歪着脑袋看着盛焦好一会,迷迷糊糊记起来自己好像和此人是宿敌,互相不对付的。

“啊。”他像是做贼心虚似的,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唇边,小小声地“嘘”了一下,像是喝醉似的用着气音呢喃自语,“不、不能吵醒他。”

盛焦若知晓自己问他要天衍这种天价宝物,肯定会动怒;

但自己趁着他睡觉,悄悄偷来天衍吃,盛焦不知道,就不会生气了。

被烧得浑浑噩噩的脑子无法思考太多,勉强得出个简陋又堪称幼稚的结论后,奚将阑便悄摸摸地捧住盛焦搭在膝上的手,凑上前去轻轻地啃。

他不知道天衍是怎么来的,只隐约记得只要叼着手指就能止住经脉中痛苦的干涸燥意。

奚将阑一边偷偷摸摸看着盛焦,警惕他醒来,一边用唇齿将盛焦的五根手指全都细细密密啃了一遍,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乃至手腕全是红色牙印,却没寻到一丝天衍灵力。

他懵了好一会,大概怕被发现,又悄悄地将盛焦的手摆回膝盖上搭着,还掀起衣角挡住。

掩耳盗铃一番,奚将阑小心翼翼捧起另外一只手开始啃。

他蜷缩着身体抱着盛焦的手啃来啃去,但凡不是个死人肯定被他弄醒。

但奚将阑似乎很自信自己做得很隐蔽,发现盛焦没睁眼,他点点头,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啃十个。

只是十根手指全都叼着咬了一遍,依然没找到天衍。

奚将阑坐在那冥思苦想半天,突然“啊”了一声。

他轻手轻脚扒着盛焦的肩膀,单薄的身体紧贴着盛焦的心口,小心翼翼地将盛焦的长发拨到一边,凑上前在盛焦后颈处小小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