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晓下来的钦差是沈瑞的老师,沈理的旧相识,可沈海关心则乱,还是担心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毕竟还有内官与锦衣卫下来,自打大明开国以来,文臣与内官就斗个不停。锦衣卫向来依附皇权,与文官也是文武殊途。即便王守仁是钦差,可有内官与锦衣卫在,未必能全权做主。
沈理倒是将心放下了大半,因为在翰林院以前经常入宫侍讲,也曾为东宫讲学,他对于张永这位曾经的东宫大半印象颇深。
同嚣张猖狂的刘瑾不一样,张永文化素养更高,对读书人也颇敬重,对于皇帝也是真心督促爱护,算是皇帝身边操守比较好的内官。有皇帝与沈瑞这层关系在,还有沈家这些读书子弟,张永就会偏着沈家几分。
至于沈瑞,知晓沈家这次多半有惊无险,就担心起五房。随行南下的张大夫已经开口叫预备起来,郭氏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可等神沈琦出来如何自处?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时,门口脚步匆匆,小厮进来回禀,说是有人拿了牌子请见沈理。等那人将牌子双手递上,沈理脸色立时凝重,匆匆往外而来。
那牌子不是别的,正是代表锦衣卫身份的番号牌子。
沈海与沈瑞见沈理这般反应,不由吃惊,也急忙跟了出来。
门房里,那仆人装扮的锦卫小旗,正是之前在鸿运客栈张永门外守门的人之一。沈瑞立时认了出来,对沈理低声道:“是随老师与张公公南下的大人。”
那锦衣卫虽没有见过沈理,可估摸着年龄,问道:“可是沈学士?”
“这是本官。”沈理道:“可是张公公有事情交代?”
若是王守仁,只会派身边管事与小厮过来传话,并不会逾越吩咐锦衣卫。能使唤动锦衣卫的,只有内臣。
那锦衣卫看了沈海、沈瑞一眼,见沈理并无避讳二人之意,道:“正是张公公吩咐下官传话给沈大人,说那闫举人要生事,问沈学士可知对方要生事,会从何处着手?”
沈理眉头紧皱,陷入沉思。
这闫举人既然是为了遮掩宁王劫掠一事来的,自然是借着知府衙门便利,销毁一切“倭乱”上岸的可疑证据,其他还会做什么?
沈理一时纷乱,沈瑞却是因惦记五房的事,想到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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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干队伍到达鸿运客栈外,闫举人低下头,神色狰狞。大伯、大伯母的老来女,闫家最尊贵的长房嫡女,经有父母之命,许配给中了解元的沈源长子沈瑾。
闫家尚没有挑剔沈瑾是庶出充嫡身份,还给女儿准备了万千嫁妆,等来的是沈瑾中状元与沈源悔婚。沈源毁诺不说,还大言不惭欲替儿子纳闫家女为贵妾。
闫家成了扬州城的笑话,闫举人的堂妹素来心高,受不了侮辱,直接半夜悬梁。虽说被发现救了下来,却是彻底毁了嗓子。闫家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留着沈源并不是不思报复,而是明白让沈源死容易,免除后患难。
正是怀着对沈家的强烈恨意,知晓沈家出仕子弟众多,朝野势力不是一个盐商人家所能撼动,闫举人才从长辈处无意听来的蛛丝马迹中知道宁藩的野心,主动投奔了在宁王府为吏的表舅,为了就是找机会借宁王府的势力铲除沈家,不想机会来的这样快。
不管人群中的闫举人心思多么怨恨复杂,知府衙门这浩浩荡荡的仪仗摆出来,自然是惊动了鸿运客栈里的王守仁与张永。
“这赵显忠动作倒快!”张永冷哼,并没有更衣的意思,对王守仁道:“王大人,听说文官出行,都有幕僚师爷做跟班,今日杂家就给王大人做个跟班。”
王守仁是钦差正使,见张永不愿意摆明身份,亦不勉强,只道:“如此,下官就不恭了。”
自称“下官”并非王守仁谄媚,而是张永是宫里十四位总领太监之一,品级正四品,比王守仁这正五品要高。
王守仁回去换了官服,虽说是正五品文官服看着少几分气派,可手中却是明黄圣旨。一干随行锦衣卫,除了留下十来人,其他也都去了常服,换上飞鱼服,挂起绣春刀,簇拥着王守仁出来。
赵显忠在外,带着众属官列队等候,越是等待越是忐忑,只当是钦差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将谢阁老门下数得?来的京官都想了一圈,实猜不到来松江的到底是哪个。
等到看到众锦衣卫簇拥着一个青袍小官出来,赵显忠只当是给钦差出来代话的。王守仁尚未开口,旁边一锦衣卫百户已经高声呵斥道:“大胆,圣旨在此,还不恭迎圣旨!”
这青袍小官是钦差,还是这锦衣卫是钦差?
赵显忠脑子还在发蒙,还是身后属官捅了捅,才撩起衣襟跪下接旨。
王守仁拿着圣旨,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锦衣卫后边的张永,露出几分无奈。本当是张永宣旨介绍他这个钦差,既是张永不愿意露面,就只剩下王守仁自己宣旨了。
旨意是正德皇帝口述,简单明了,命兵部郎中王守仁调查松江‘倭乱’以及相关案件,地方文武衙门协助。
听到“王守仁”三字,赵显忠自以为明白为什么区区一个五品官会成为钦差。原来这是礼部侍郎王华之子,王华状元出身,可不单单是礼部侍郎,还曾为东宫老师,与新皇有师生之谊,早就被猜测是刘阁老致使后的下一位阁臣。
只是皇帝既没有派出三位阁老任何一人门下,派了这看似中立的人下来,为什么对方更似亲近沈家?
赵显忠毕竟不是京官,即便再关注京城与朝堂,也是些朝政大事,自不会去查沈家与王家有何私交之类,因此一时摸不到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