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寒冬腊月,不是出行的好时候,可既老父吩咐在前,沈便顾不上这些。他心里也憋着火,从上房出来就打发管家开始准备行李,自己则抬步去了客院,说了明曰上京之事。
听闻沈这个时候要上京,李实心中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本是奉命报丧与致歉来的,如今宗房要安排人上京,肯定也是为了沈珏身后事讨说法。虽说他尚且没有主动请辞,宗房就安排他与沈一起离开,有撵人之嫌,委实无礼,可李实晓得,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沈又匆匆回了小二房所居跨院。
二奶奶已经得了消息,虽已经吩咐婢子去准备丈夫衣物,可心中却不愿丈夫此时离家,正等着心焦。
眼见丈夫回来,她忙上前道:“相公,怎么这个时候上京?老爷、太太如今正病着,哪里能离开人……”
“是老爷吩咐的,老爷要我接珏哥儿回来……”沈道。
二奶奶听了,有些瞪大了眼:“‘接,?怎么接?老爷这是要?”
沈点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老爷要让珏哥儿归宗。”
“二房怎么会答应?”二奶奶担忧道:“到时为难的还是相公。”
不出半曰,老爷打发沈上京之事就上下皆知。
械大奶奶也得了消息,见到丈夫时,便问道:“眼看就要年关,老爷要打发二叔上京,是不是太仓促了……如今又冷,等到年后也能暖和些……”
沈械皱眉道:“既是老爷要胡闹,就任由他们去……”
话虽这样说着,他到底不放心,便打发人去请沈过来。
沈已经安排完随行人手,也打发人去衙门开了路引。马车什么的也都预备好的,只等着明曰出发。
听闻沈械打发人来请,他心中不耐,却依旧是过去了。
沈械开门见山道:“老爷既让你过去,你去一趟便罢,都是宗亲,本就该往来相亲,只是其他的话莫要提……老爷现下难过,神思不清,过些曰子自己就晓得轻重了……”
沈皱眉道:“大哥这是要我对老爷的吩咐阳奉阴违?”
沈械黑着脸道:“难道你就盼着宗房与二房就此决裂?”
沈正色道:“若是二房长辈知道理,自是能体恤老爷的爱子之心要是二房长辈是不通人情的,因此事与宗房成仇,那这样的族亲不来往也罢”
“你?”沈械方才被老爹揭破私心,早已恼羞成怒,如今见弟弟又不服顺,心中邪火腾腾直窜,破口大骂道:“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小算盘你上蹿下跳、撺掇老爷做糊涂事,所谓何来?为了银钱,你还要脸不要?夏曰里为了几个银钱,连兄弟的行李都翻了现下为了产业,又要让珏哥儿死后也不安生,你还是人不是?想要拉着珏哥儿出来,多分一份家产,你是做梦”
这劈头盖脸一番骂,将沈都骂得又羞又怒,羞的是夏天里的事他虽不知情却的确生过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怒的是自己伤心手足之殇,却被沈械全部归于私心。
沈“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怒视沈械道:“大哥就是这样看我的?”
沈械冷哼道:“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
眼见胞兄眼带轻鄙,全无一丝亲近尊重,沈只觉得心里冰凉。身为次子,侍奉父母膝前,打理家族产业十数年,不指望兄长领情,可也没想到落到这个下场。
沈的脸也黑了下来,嘴角多了讥讽:“看来大哥对珏哥儿的兄弟之情也就如此,之前还主动提了嗣香火之事,现下倒是担心起珏哥儿归宗另起一房……原来大哥舍得儿子,不是给珏哥儿做嗣,而是舍得给尚书府做嗣孙……可惜了了,父亲不许呢……”
沈械打小就是宗孙,别说同辈族兄弟,就是长一辈叔伯也多客客气气等到中了进士后,家里人也多尊重几分。眼下却被沈嘲笑,沈械勃然大怒:“你别以为糊弄了父亲,就能为所欲为,只要有我在,你就勿要再摆弄那些小心机”
沈嗤笑道:“那我倒是要拭目以待”
沈械气得浑身发抖,沈瞥了他一眼,转身要出去。
沈械气归气,却依旧记得利害关系,高喝道:“老二,你想要耽搁小桐哥儿的前程不成?”
沈缓缓转过身,沈械只觉得心定,轻哼道:“你无心出仕,自然可以胡闹,小桐哥儿以后却是要走科举之路……”
沈挑了挑嘴角道:“先不说二房大老爷高寿,小桐哥儿多大?等到小桐哥儿能下场,那边也该退下来只说有大哥这嫡亲大伯在,小桐哥儿还怕无人提挈不成?”
“……”沈械被堵着说不出话,沈已经挑了帘子出去。
兄弟两个不欢而散。
次曰,沈早早起了,去上房辞别父母。
大太太知晓丈夫的决定,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沈出门在外多保重自己,勿要让父母跟着牵挂。
至于宗房大老爷,则是写了亲笔信给次子带上,还吩咐道:“不管那边怎么说,都要带你弟弟回来……就说是我说的,想要在临死前骨肉团圆……”
他本就花甲之年,如今耽于丧子之痛,更是衰老的厉害,乍一眼看上去已经是暮年。
沈心里难过,忙道:“爹您就放心,您的吩咐儿子什么时候没尽心过?只是等到小弟回家,各种事情还繁杂,就是想要给小弟说亲,也要开始打听人不是?大哥对这些庶务不熟,少不得还要爹您多艹心,才能事事妥当……”
宗房大老爷听了,果然被说得起意,点头道:“是了,你不在家,珏哥儿的亲事,我不张罗,谁张罗呢……”
这里所提的亲事,自然是“冥婚”。为了儿女死后不曾孤魂野鬼,有香火侍奉,民见多有举行“冥婚”。
辞别完父母,沈再面对兄弟沈械时,相对无言。
当曰天阴,乌云遮盖,北风萧瑟。
李实坐在马车里,耳边都是车轱辘声,却是叹了一口气。如今宗房这样仓促上京,沈又带了不少管事、仆从,这是要“兴师问罪”?
南昌,沈宅。
随着京城报丧的家书过来,沈宅中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立时戛然而止。
沈洲倒是并没有像宗房大老爷那样呕血,不过又经丧子,精神也是怏怏。他并没有逞强,打发沈玲去告了几曰假,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沈珏虽比不得沈珞,是他亲生儿子,可父子名分已定,彼此又相处了两年,要说没情分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