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张老安人那刀子似的恶言恶语,贺氏就浑身发抖。
那些话要是传出去一句两句,她往后也不用抬头做人。
她本是打算将张老安人当个摆设,两下里“井水不犯河水”就完了,毕竟世人重孝道,自己儿媳妇身份在这个摆着。
可张老安人对她没有半点善意,她对张老安人也只有越发厌恶的,莫名地生出“有我没她”的念头来。
不管沈举人方才那句送老安人去庄子上的话是真是假,贺氏都已经决定想法设法促成此事。
张老安人房里,大夫坐在床边,给张老安人诊了脉。
“老安人是急怒攻心,方致昏厥……到底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家,以后还是勿要使其动心火的好……”大夫常来沈家四房,对于四房的事情多少知道些,说这话时,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莫名。
沈举人虽有些不通世情,可对于寡母这些年来却是真心孝敬沈瑾更不必说,打小被老安人当成心肝宝贝,祖孙两个只有好的。
那能气的张老安人昏厥的,不是沈举人父子的话,就只有没露面的新太太
那新太太是贺家宗房养女,十里红妆地嫁进来,有着如此倚仗,底气自然十足。
这张老安人也不是省事的,婆媳两个定是“针尖对麦芒”,只是不晓得沈举人这“孝子”会帮着哪一个?
或许在张老安人看来,母子之情乃是天性,恒久不变可在沈举人这里,一次次消磨,已经只剩下厌倦。
不过,他想要尽快送张老安人去庄子“静养”的打算却是落空,因为张老安人这次生病来势汹汹。
沈举人虽不耐烦去做床前孝子,可也不是黑心肝的,就真的能狠心地将病中的张老安人送走。
他不乐意过去侍疾,就只能由沈瑾这个做儿子的代劳。
可是,有沈瑾在张老安人床前服侍,贺氏这个年轻继母便只好避闲,每天不过早晚陪着沈举人过去露一面,问问张老安人汤水起居。
对于贺氏这般规规矩矩的行为,沈举人十分满意。
却是累了沈瑾,连个与他换班的人都没有,昼夜服侍在张老安人榻前,坚持着不倒下都是好的,哪里还有功夫与精力去读书……
京城,沈宅。
沈瑞与沈珏等人在三房读完书,就回了九如居。
月底宴客的帖子已经拟好,早已经派送出去,明日就是宴族亲姻亲登门的日子。
其中有一家,沈瑞颇为留意,那就是前国子监祭酒乔家。
乔家是大老爷、二老爷的姨母家,也是二太太的娘家。
乔太爷曾为国子监祭酒,已经病故多年,如今还有乔老太太在。乔家有三子,是二太太的两兄一弟,一个弟弟是进士出身,如今在南直隶按察使司任正五品佥事兼南直隶提学乔大老爷是恩萌入仕,年过五旬还在混六部,如今在工部员外郎任上乔二老爷顶着个监生,并未出仕。
乔太爷生前是从四品国子监祭酒,三个儿子如今最高的不过是正五品,可见一代不如一代。
当年二房三老太太与沈洲选乔家,弃孙家,不过是为了借乔家的力,瞧着这样子乔家却是不复风光……
沈举人书斋在沈宅一侧,沈瑾所在偏院在另一侧,中间隔着庭院,动静传不过去。
不过等到张老安人被人从书斋里抬出来,沈举人打发人去请大夫,自有机灵的跑到沈瑾处报信。
沈瑾闻言,还以为听错了,忙道:“是老太太,不是太太?”
方才带了婢子往书斋送汤的不是新太太么?怎么是老安人从书斋里抬出来
那婆子道:“老奴瞧的真真的,哪里敢扯谎骗大哥?真是老安人,后头还跟着郝妈妈呢……”
沈瑾听了,不由焦急,立时往张老安人院里去。
张老安人院子里,婆子婢子已是乱成一团。
见沈瑾来了,婢子们就簇拥过去。郝妈妈眼神闪了闪,并没有挪步,依旧站在床边。
张老安人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沈瑾见状,忙疾行几步,到了床前。
张老安人是个极爱于净的老太太,平素里头发规整的纹丝不乱,衣服也上板板整整,没有半条褶皱,如今头发却有些乱了,身上裱子也皱着。
“安人这是怎了?”沈瑾看着这样的张老安人,心里十分难受。
不管张老安人这些日子如何念叨“嫡孙”,可过去那十几年的疼宠也不是假的。
沈瑾不是白眼狼,只记对方的不是不念对方的好。他能疏远了沈举人,因为父子之间本就情分不深却疏远不了打小朝夕相对的老祖母。
郝妈妈十分为难,这是当说呢?还是不当说呢?
要是说了,像是她在搬弄口舌,以沈举人的脾气,未必会看在她是家中老人的份上就饶了她。先前的田妈妈,还不是一顿板子打了。
沈瑾见郝妈妈欲言又止地模样,就有些恼:“郝妈妈……”
这是定要逼她说了,郝妈妈心里不自在,便含糊道:“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晓得安人非要往老爷书斋去……”
沈瑾沉下脸,还想问的仔细,郝妈妈却成了蚌壳嘴。
张老安人昏厥未醒,沈瑾也不能这个时候罚郝妈妈,便道:“那老爷呢?怎地不见?”
这个倒是没什么不可说的,郝妈妈便道:“太太也有些不甚爽利,老爷留在书斋那里陪太太呢……”
沈瑾听了,不由瞪大眼睛。
新太太再不爽利能比得过昏厥未醒的老安人严重?老娘昏厥,当儿子的不见,反而去陪着媳妇,这……这……不合孝道……
郝妈妈只说这一句,就在旁边低头,心中却是腹诽不已。
即便新太太不尊重,也没有闹到外头去,新进门的小媳妇要是没有老爷纵着哪里会做到这个地步?
老安人即便心疼儿子,也当教训丨子,直接闯过去骂新媳妇算什么事?
要是面嫩的,被她这样污言秽语地骂了,哪里还有脸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