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

所以他说的那个莉莉就是我。

好一个替身文学的烂梗,我本身是不承认这件事的。

我一激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翻了个身,还没来得及以犀利的言辞开口质疑我们四年的感情,愤怒的目光直接撞到了他的眼神。

妈的。

他搞真的,没搞替身。

算了,真搞替身我也不是很亏,我一直以为白兰是来精准扶贫的。

白兰不是一个适合说故事的人,他的一切叙述都十分主观,按照他的说法他和这个叫做莉莉的人更像对方的手机宠物或者说是siri。

这不是就是那个著名乙游《被囚禁于掌心》的剧情吗。

他说只是想要在这个世界里能见到莉莉。

我不是很相信整个事情如此简单,但是也没感觉到不对的地方。甚至很长时间不能将他故事里的莉莉和我本人联系起来,我也根本没有什么超能力。

我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没有任何的断层,白兰归结于这个世界的我还没有激活能力。

什么玩意,超能力还附赠不存在的记忆吗,还是说三年之期已到,要我马上龙王归位是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说了几个我还真的有印象的事情。

关于我留学的事,除了爸妈中了彩票,还有一个原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从我上高中开始,一直觉得有人的视线在注视着我。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产生过错觉这种事情,以至于每次狼人杀我都被第一个投出去,毫无游戏体验。

让我毛骨悚然的一次是晚自习放学,那天和我一起顺道回家的同学刚好生病了,请了整整一天的假。

晚上我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我对人类的目光非常敏感。

那是一种粘腻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死死粘在了我的身上。

几乎在离开学校的一瞬间就能够肯定有人在跟踪我,就在路灯无限拉长的阴影中,我的目光暼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影子。

我飞快地蹬着脚踏,在楼下把自行车一丢就往家里冲,根本不敢去锁车。耳边只有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轰鸣,那种恐惧和危机感几乎充斥了我的所有神经,眼中只有那条老旧漆黑的楼道。

幸运的是那天我爸刚好在外面应酬回家,和我在家门前相遇了。

第二天,我的自行车不见了。

家里一开始觉得是个小偷盯上了我,我爸觉得不太安全,他骑着自己的电瓶车接送了我几天,说过几天给我买一辆新的。

不到一周,他的电瓶车被扎破了轮胎。

其实我家算是半个学区房,当时还是用家里炒股赚的钱投资的,距离我的学校骑车顶多也就十分钟,全程都是大马路。

唯一的缺点就是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道路两边的路灯只开一边,偶尔完全不开灯,旁边的非机动车道又没有护栏隔开,汽车行驶经过的时候非常危险。

所以这条路上根本没有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更没有途径施工现场,但我爸的电瓶车后轮就是被扎了个对穿,那根钉子牢牢地嵌了进去。

他归结于骑车的时候没有注意,又赶着上班,下午去问了说补胎不行得换轮胎,修车的老板让他晚上再来。

所以那天晚上我绑架了一个姐妹陪我一起走夜路。

我胆子其实挺大的,没事干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家看鬼片,但是有的人比鬼还要恐怖。

我让她骑车带着我,她愣是拖不动,我骑车带人又慢得像蜗牛。

她舍不得甩开自己的宝马,我拉着她一路快跑,原本不理解的她也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吓得直接丢下了车。

事后她说以为撞鬼了。

两个缺乏锻炼的女学生是跑不过成年男子的,这种时候鬼来了也没用,是我爸一把拉住了人。

他以一个缺乏锻炼的中年人吨位按住了那个人,身边回荡着的是我姐妹的惊叫,在这个空旷的街道上不断回响。

她是看到了血才叫的。

那人捅了我爸一刀,大约是在肚子附近肋骨的位置,血流得很快,迅速染红了他的老汉背心。

他的动作很慌乱,根本没有预料到今晚的结果,带刀其实只是为了吓唬我们两个学生。

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他浑身上下遮得比中东悍匪还要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一股恶寒爬上了我的心头。

好在那天晚上他只捅了一刀就逃离了现场,我爸过了一个月才从医院里出来,我再没回过家。

这件事过后我就搬家了,甚至在分科的节骨眼上办了转学,联系方式我只留给了那晚受到无妄之灾的姐妹一人。这种歉意一直让我忍受她在电话里疯狂嘲笑我和鬼佬结婚的事情半年之久,乃至体贴跟进我的离婚进度。

以我未成年人的见识确实没想到他连两个人都敢动手,那晚还是我爸修了车后不放心在后面跟着我才没出事。

但是这件事情一直到我搬家三次都没有结束。

我过于敏感的神经把那个眼神刻在了脑子里,每当我提到这件事,家里总是如同惊弓之鸟,直到我爸换了个公司,举家搬到了隔壁市里,我才终于摆脱了那道视线。

我高考结束聚会的时候又被同学拉去玩狼人杀,三局过后果然变成了我被第一个投死。有几个男生企图控制局面,但架不住高中生的好胜心和表现欲,还没拿到毕业证书就多出了成年人的自尊。

我烦了,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嗦奶茶。

一局游戏还没打完,我就觉得这个空调有点冷,刚坐起来准备去找店员拿遥控器,我又感到了一阵寒意。

如影随形,附骨之疽。

我一回头,什么也没有看到。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嬉闹非常。

后来我妈带我去做了心理咨询,我也觉得我可能有病,但是啥也没查出来。

最后他们决定送我出国。

我的故事就是这么索然无味,平凡人的艰难是白兰这种天之骄子想象不到的,但我还是喜欢做个普通人。

我缺的只是平静的生活而已,当时在大学里遇到的那些事情在我眼里其实并不算什么,留学那几年的自由生活正是我向往的普通人生。每周的例行国际长途其实确定的是家里的情况,我结婚后他们像是放心了,让我可以不用这么频繁打电话到家里,后来连视频都不打了。

我不明白白兰这个女婿到底哪里让他们满意了,是因为精准扶贫吗?

我爸妈这两人连套房子都不愿意收,还说自己很安全让我不要操心了。

面对这种反常的话我的直觉雷达却彻底失效了,只能任由老两口作妖。

这个事情我确定从来没有告诉过白兰,就算是他无聊到去把我查个底掉,也不能这么绘声绘色地描述第一现场的事情。这时候和他在说“莉莉”的故事的时候完全是两个状态,多出来了许多心理活动,整件事叙述得如同身临其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那个给我做笔录的警察。

“真是不容易啊,茉莉酱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你撒谎也没用啊。”

“……自信的茉莉酱真的很有魅力,但是我得起来工作了。”

我这时候才发现天光大亮,想起来还没让他解释基里奥内罗的事情,刚要坐起身子,就发觉身上有些不对劲。

虽然我不排斥小别胜新婚,也不觉得睡了白兰哪里吃亏,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垃圾桶。

烂掉的橡胶制品孤零零地躺在了桶底,上面一丝可疑的液体也没有。

“这栋别墅比较偏,桔梗没有买到常用的牌子,打开后我才发现。”

他肩膀上搭着毛巾,还没来得及进浴室。

“我下次会说他的,完全不好用嘛,轻轻一扯就坏掉了。”

“你可以换一个新的。”

“优秀的男人不会在这种时候破坏气氛吧,而且茉莉酱看上去也很着急哎。”

“……”

可能是我的沉默给了他莫名的勇气,他的语气越发荡漾了:“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忙,这间浴室超大哦。”

我抄起手边的枕头和闹钟就砸了过去。

闹钟是老式贵金属的,重重落在了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哇!桔梗!!有敌袭!!!为什么这么快彭格列就找到我们基地了,是不是你老出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少女清脆的声音一瞬间盖住了地上吵闹的钟声。

我从未面对过如此社死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