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驹你好,我是寒冰。别来无恙,乔深哥哥。
乔深喉结发紧,咯咯作响,那如同熔岩般黑而红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层泪光,又克制地敛去。
他缓缓闭了下眼睛,将林珈芝摔了出去。
鼓噪的音乐声渐缓,渐哀,在即将消失的瞬间,突然,“咚”的一声,大提琴音响起,让情绪稍稍放缓的观众再次揪起心来。
审讯室冰凉的铁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李光源饰演的反派汉奸范闻狞笑着走进来。
铁门在身后锁上,阴冷的空间里仅剩下他们三人。
“呦,审讯进行得挺激烈啊,乔处长。”
“哦,不,瞧我这脑子,叫什么乔处长,应该叫你的代号——”
他用手/枪敲了敲太阳穴,突然间目露凶光,“——玄驹。”
“铮”的一声重音符,伏在地上的林珈芝和背对范闻的乔深目光俱是一凛。
乔深暴露了!
剧情推向了高潮,节奏紧锣密鼓地急促起来。
乔深在震动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三两句之间便诈出范闻证据不全,而证据并不确凿的范闻也企图利用乔深和林珈芝的关系逼迫乔深露出破绽。
三个演员你来我往,用内敛而不失张力的表演将戏剧节奏精准拿捏,如严丝合缝的齿轮,彼此配合运作。
表演进行到尾声,气急败坏的范闻使出卑鄙的手段,试图在审讯室里轻薄林珈芝,逼乔深出手,林珈芝奋力挣扎,却咬紧牙根,倔强地不肯屈服求饶。
随着一道残忍的裂帛声,林珈芝染血的旗袍领被蛮暴地撕开,而与此同时,早已隐忍到青筋暴起的乔深如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自背后朝范闻举起了枪。
两道枪/声同时响起,世界静止。
下一秒,范闻猝然倒地,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林珈芝握着手/枪的右手垂落在地,肚子上晕开大片的血迹。
原来在乔深开枪的瞬间,她憋足全身的力气,趁范闻松懈之际抢走了他手里的枪,反手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要用自戕的方式掩护乔深的身份!
范闻被乔深击中了心脏,自负如他,没想到乔深竟真的敢在这里动手,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天花板,唇角不断向外溢出鲜血,胸口起伏。
“你,你们……”
然而,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便咽了气。
无人关注他的生死,乔深跪倒在血泊之中,紧抱着林珈芝。
鼻腔里满是腥热的鲜血味道,他喉咙里也涌动着血气,内心如烈焰融岩,又如坠冰窟,冷和烫同时交替,巨大的震惊和悲痛如海啸般震荡拍打,生生将他吞没。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剩嗡嗡的声响,手指握拳,指甲几乎摁进皮肉,白皙的脖颈暴起狰狞的青筋,眼底先是震惊、悲痛、继而漫起巨大的绝望。
林珈芝仰面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安宁。
弥留之际,她的眼神反而变得清澈,黑白分明,再没有隐忍,再没有掩饰和恨意,只剩淡淡的欣慰和柔情。
当她艰难抬起手时,那微蹙的眉间满是心疼。
“乔深,别哭。”
一滴泪从乔深赤红的眼里垂直滴落,落入她的眼角,沿着她漂亮的鼻梁缓缓下滑,最终和她唇边的血迹融为一团。
乔深的喉结重重滑动,从嗓子里压抑而绝望地挤出一声呜咽。
登场时阴鸷沉郁的男人变成了脆弱无助的小兽。
“你为什么……”
他字不成句,“你为什么,芝芝……”
濒死的女人如浸染着鲜血的枯萎玫瑰,林珈芝无声地动了动唇。
乔深低俯着脑袋,贴向她的耳畔。
脖颈处被她咬出的伤痕血迹半干,她纤长的睫毛半垂,被血染红半边的脸颊透着脆弱的倔强,明明是濒死之人,却奇异地有着充满生命力的美感。
“别忘记……我告诉你的……话,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乔深哥哥……蚍蜉……撼树……未尝……未尝……”
她终究没能把话说完。
舞台上响起画外音,是两道稚嫩的童声——
“乔深哥哥,要下雨了,你蹲在地上看什么呢?”
“在看蚂蚁搬米。”
“蚂蚁那么小,怎么能搬动米粒啊?”
“一只蚂蚁搬不动,但是两只,三只,很多只蚂蚁一起来搬,总会把蚂蚁搬进洞里的。”
“蚂蚁好小哦。”
“可它们的力量很大。”
“因为它们很多吗。”
“因为它们不会放弃。”
“听不懂。”
“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蚍蜉撼树,未尝不可。芝芝,等你长大就懂了。”
……
裂帛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同时响起。
大荧幕上,再次出现那段摩斯密码的翻译。
只是这次多出了一句标红的字迹:旗袍布料夹层中有假情报,务必拿出保命。
随着一声巨响,审讯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顶头上司带着众多下属赶到。
舞台灯光倏然一黯。
乔深手中多了一个染血的手绢。
随着他缓慢回头的动作,灯光慢慢慢慢地变亮,映亮他整张脸。
他保持着拿枪的跪姿,抬起头来,满面的悲痛如幻觉般消失,赤红的眼底绝望已褪,只剩阴鸷狠厉的杀气。
他淬出一口血沫,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尖,讥讽又残忍地嗤笑。
“范闻兄太大意,竟然被兔子反咬了一口。”
所有声音静止,画面定格。
灯光又熄灭,所有演员都隐于黑暗之中。
悲悯的大提琴底色中,只剩几行字迹在大屏幕上缓缓浮动——
罅隙之下有蚍蜉,有熔岩,有寒冰,有所有不甘屈服的撕扯和抗争。
脚戴镣铐,心向自由,上下求索,至死不休。
谨以此片,致敬革/命/先/烈。
作者有话要说:
玄驹、蚍蜉都是蚂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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