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凤影 12

那人梳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堕马髻,一身齐胸红金襦裙,双肩上搭着一条碧色的披帛,看起来十分雍容。女子若有深意地看了羊胡子老头儿一眼,转过身温温柔柔道:“绿水桥是做小本生意的地方,消受不了这样的至宝。”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老头儿手里的玉牌取过来,温温柔柔地插进了年轻人的衣襟里。言笑间吐气如兰,衣裙下的红鞋子若隐若现。

若是平常,玉天宝估计早已暴跳如雷。今日,不知是不是被那宫装女子的温香熏昏了头,他竟然难得没有发脾气,而是晕乎乎道:“行,行吧……你们这里不兑就算了,我去别家试试……”

年轻人说着便将那块玉牌往衣襟深处压了压,心态平和地离开了绿水桥。盛无崖悄无声息地缀在后面,亲眼看见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灯火摇曳的太湖,扭身往姑苏城深处走去。

路上,女郎打发了好几波见财起意的贼人,跟着玉天宝走到了一条无人的暗巷,冷风寂寂。

暗巷尽头,有一盏灰白色的旧灯笼,灯笼斜斜地挂在一道窄门前,下面还有一对亮闪闪的银钩。玉天宝熟门熟路地推门而入,盛无崖花了个点时间乔装打扮,然后才跟了进去。

窄门之后,是一处比绿水桥更大的赌坊。女郎进来时,里面正赌得热火朝天,玉天宝在脂粉酒香中一掷千金,好不畅快。

盛无崖看了看年轻人手边的筹码,心想他这一次倒是如愿兑到了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呢,若以这个时代的米价来换算,约等于盛无崖穿来前那个世界三亿到四亿的巨款。

三四亿纸钞,就这么在一夜之间被输得干干净净,直看得女郎目瞪口呆。她虽然一直都知道玉天宝挺荒唐的,却仍没料到他能荒唐到这个地步。

年轻人输干净筹码后,晨光熹微,天色将亮。玉天宝脚步虚浮地离开了银钩赌坊,晃晃悠悠地往自己的宅子走去。这位假子在姑苏购置的豪宅是一座四进的大院子,里面唯一的主人就是这个年轻人。

此时此刻,这处豪宅的老管家刚刚离世不久。小主人请了一群和尚过来搭建水陆道场追荐亡灵,到处都是纸花白幡。因主人不在,宅子里的仆从无人管束,既不费心看顾灯烛,也不搭理那群和尚的饮食宿卧。盛无崖扶起一根差点引起火灾的蜡烛,看了看宅子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赌钱的小厮,眉头紧蹙。

玉天宝输光了钱,心情不是很好,一回到家就吆喝仆从上酒上菜,顺便准备一桶热水。可他吆喝了半天,一个回话的都没有。玉天宝怒气冲冲地从自己的软塌上跳起来,走到屋外爆喝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玉宅正厅之外,一个仆从小厮也没有,只有一个传说中已经死去的人,站在一株寒梅前不发一言。玉天宝一看到这人腿就软了,哆哆嗦嗦地跪下来结结巴巴道:“母,母亲……”

“齐老是什么时候去的?”女郎不咸不淡地问。

齐老就是那位当初送玉天宝去江南的老仆。

“初……初一,齐叔是初一走的……”

“很好。”盛无崖磨了磨牙:“头七都没过,你不仅不在灵前尽孝,还去赌场输光了家底;头七都没过,你不仅不持斋茹素,反而要好酒好肉……你真是,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