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十余年匆匆而过。盛无崖看见无量山的白云来了又去,心中似有所感,花了三年时间手绘了一幅肖像画。画中,一个白衣男子站在缥缈的雪峰之中,神情温柔,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因这幅画,她前所未有地回忆了师兄的一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记忆里的师兄,总是这样温柔而包容地看着自己。
那个人从未自剖心迹,和热情的李秋水完全不一样。可如今看来,对方未曾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似乎都蕴藏在百年间每一个望过来的眼神里了。她突然极其思念这位师兄,便蘸了蘸墨水,在落款那里写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完成这幅画后,盛无崖心境大变,内功也再次突飞猛进,达到了一个比“归真归元”更加玄妙的惊龙之境。与此同时,她在轻身功法上也有了新的领悟,自创一套可在白云间自由往来的功夫,名“御风正法”。这之后,她又花了三年的时间铸造了一柄佩剑,剑成那日,无量山白云涌动,剑湖上风声大作,茶花谷底山雨骤起。
盛无崖听着屋外磅礴的雨声,给这把佩剑起名“行云”。行云的剑鞘便是那副肖像画的画轴,从此,这一画一剑,与她形影不离。
十三年后的那个春天,不知道为什么,燕南天的身体常常浑身发烫,一张脸更是烧得通红。盛无崖也算从医多年了,偏偏找不到原因。好在这种诡异的高烧来得快也去得快,没把那人烧出问题,盛无崖想着只要人没事就行,便将此事放过去了。
两个月后,这位躺了十来年的植物人在她给对方擦洗身体时突然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着盛无崖。她惊了一下,随即喜道:“你醒了!”
燕南天张开口,像野兽似的嘶嚎了几声,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常年不开口,一句清晰的话也说不出来。盛无崖此时正在给他擦洗上身,原本擦完上身就要扒他裤子,但既然病人醒了,就要顾及对方的颜面,不能那样做了。擦洗完毕后,她火速给对方裹好衣服,安慰道:“兄长别急,慢慢来,过几天就能说话了。”
燕南天呜咽了几声,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盛无崖,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这位天下第一的剑客苏醒后,自尊心果然强烈,拒绝了盛无崖的一切日常护理,连饭都想自己吃。可以他手脚不能动,纵有此心也无此力。其它方面,盛无崖可以通融,唯独在一日三餐上,她不允许对方自主主张,硬是把他扶起来靠墙坐好,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燕南天吃一口就看她一眼,吃一口就看她一眼,饭没吃完,整个人倒是跟虾米一样熟透了。盛无崖看着碗里的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疏忽了……既然你都醒了,可以不用再吃这些流食了。中午想不想吃烤肉啊?”
燕南天顶着一张大红脸,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这位天下闻名的大侠终于撸直了舌头,哑声道:“小妹,你……你送我去找路仲远……”
“路仲远?”盛无崖翻了一下江枫的记忆,突然明白了过来:“南天大侠路仲远!他剑法很好,击败过血手杜杀。”
燕南天点点头:“路兄是我的至交好友,你送为兄去找他,他会照顾我的……”
“这样也好。”盛无崖干脆地答应了。毕竟病人已经醒了,有了羞耻和自尊心,大概不愿意再接受一位女子的照顾。而她也可以趁此机会腾出手重出江湖,去寻找那两个孩子的下落。
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个孩子若侥幸活着,她就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若没能挺过当年的杀局,她就去给他们收尸,好告慰江枫的在天之灵。
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