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初定 缥缈峰头云散

“那你应当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不,不是我,都是马都头下的令!”李克冷汗沁沁:“李某当时只是个普通的大头兵,如何敢违抗军令?姑娘,我们这些步卒不过是上峰手里的刀!冤有头债有主,李某也是身不由己!”

“首恶确实另有其人。”盛无崖点了点头,似乎认可了他的话。李克心中燃起希望,正要再争辩两句,却听见那人又补充道:“可刀在你手里,你并不是刀。”

言罢,一剑削去了李克的头颅。

温热的血从腔子里喷出来,迅速带走了初夏的燥意。围着盛无崖的那几人被限制了行动,又被点了哑穴,眼睁睁地看着同僚惨死,内心惊惧到了极点,可偏偏喊也喊不出,跑也跑不了。

“天明时穴道自解。”盛无崖看了几人一眼,转身离去。

这一年,是天禧四年。在史官看来,这一年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声,连寥寥数语的记载都不值得。

天禧五年,盛无崖抵达了东京,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等她真正到了这个地方,才知晓东京的繁华富庶不虚,《梦华录》并没有言过其实。

东京外城,方圆四十余里都有杨柳低垂在护城河边。四条河道穿城而过,其中的汴河可以送来整个东南地区的各类物资,五丈河又将京东路的钱粮源源不断的运来。城内御街两侧,商人往来不绝,御沟近岸梨杏桃李相间,春夏间云蒸霞蔚,望之如绣。朱雀门外,教坊茶肆民居并立,每日都有猪倌从南熏门入京,驱赶的生猪动则上万头。(注1)

出朱雀门至龙津桥,沿途都是食楼杂肆。高档的酒楼里有鹿狐鱼獾,便宜的小摊上有杂嚼水饭。夏天还有鸡皮麻饮、细粉素签,冬天则是盘兔野鸡,旋炙猪皮。东郊楼街巷里的“界身”是交易金银彩帛的地方,每易一单,动则千万,极为骇人。潘楼东街巷的“从行裹角”夜市发达,这里的茶坊五更时跟着各类买卖点灯,天亮散场,被百姓称为“鬼市子”。(注2)

盛无崖赶到东京时恰逢正月,开封府从年前就开始搭建山棚,为上元灯会做准备。御街廊下,歌舞百戏,鳞鳞相切,百姓击丸蹴鞠,饮游笑闹,嘈杂声能蔓延十余里不绝。正月初七,开封城将早早备下的各类灯山一齐点亮,锦绣辉煌,宛如白昼。彩灯上的文殊普贤慈眉善目,狮子白象栩栩如生。甚至有人在灯山高处用木柜提前蓄水,亮灯时再将水流泄下来,做成了瀑布的景观。又有人用草把子扎成二龙戏珠地模样,草把子上的灯烛密密麻麻,竟有万盏。(注3)

正月十四,皇帝出宫巡幸,与民同乐。帝王的车架煊赫无比,当头是两百对红纱贴金烛灯笼引路,因元宵节还特地新添了琉璃玉柱掌扇灯。然后是近身侍卫、天武官、百余名吏部小使臣。三衙太尉及诸内官在禁卫军的拱卫下引导在前,各个班直的马上乐队在教坊司的带领下奏乐于后。天子圣驾之左是宰相及其侍从,圣驾之右则是各个亲王宗室。(注4)

盛无崖要找的那个人姓马,叫马回青。十七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军都头,如今已经是正九品的保义郎。此时此刻,那人正随侍在天子左架,紧紧地跟在宰相丁谓的身后。

丁谓,有宋初年出名了的奸佞之臣,乃“五鬼”之一。

宋之一代,对官员的品级控制得极为严格,正六品的文臣就有当宰相的资格。武官的最高品阶则是正二品,整个朝廷最多不出三个。再加上有宋本就重文轻武,后世大名鼎鼎的武将韩世忠生擒方腊后,也才得了个从九品的承节郎。想来圣驾左侧的保义郎必然是战功赫赫,这才能越过韩世忠,有了如今的地位。

上元佳节,盛无崖不欲在百姓面前动手。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璀璨的灯火下,看着圣驾从眼前缓缓驶过。之后,天子登上宣德楼,百姓一路跟到露台之下,见天子在楼上现身,众人山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盛无崖在人群里一直等,一直等到天子下楼,摆驾上清宫,大宴群臣。

上清宫内,群臣举杯,灯火辉煌。盛无崖手执撄宁,于千万人中,在酒宴上一剑刺死了马回青。宫宴霎时大乱,帝王亲卫紧紧地守在御驾四周,禁卫军更是将整个上清宫围得水泄不通。

白衣女子徐徐割下了马回青的头颅,站在大殿内对着整个大宋的君臣高声道:“杀人者,昔威虏军治所遂城县西五十里李家村遗孤,盛无崖也!”

“此贼于咸平六年杀良冒功,戮李家村老幼凡九十六口。诸公得百姓供养,竟不察此冤,与首恶共饮,何异于民贼?”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无视了众人的种种视线,拎着马回青的头颅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处,盛无崖回首,直视着天子说道:“丁谓,佞臣也,天子安敢用耶?”她声音不大,但因为用了逍遥派的传音搜魂大法,以至于上清宫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好不容易斗倒寇准逼走李迪,得以执宰一朝的丁谓当即变了脸色。

“放箭!”禁卫军的指挥使厉声大喊。

“不,务必生擒此妇!”高位上的天子阻止了禁卫军,淡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