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我认识。”姜望心中越是发闷,越是让自己慢下来:“他杀李龙川的理由呢?”
“初步判断是双方从海门岛就开始的冲突,在路上不断激化,一步步升级而成——”祁问看了一眼宋淮,对姜望道:“姜真人,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旁听了许久的宋淮,这下忍不住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能说与老夫听?”
祁问全不理会这位东天师,只是看着姜望。
就在下一刻,眼前铺开清涛,万里泛蓝。他发现自己立身于一片静海,而那如镜的海面上,正当前,站着面无表情的姜望。
这片海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看着此时的姜望,仿佛看到一座接天的山!
仰不见高峰尽处,退不知天海何涯。
“此处为潜意之海。即便是东天师,也不能在不惊动我的情况下,偷听到你我的对话。”姜望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便道:“祁问将军想要对我说什么?”
祁问一直都知道姜望实力惊人,但听到这句话,还是惊了一下。
祁笑当年就是把这样的人物当做棋子,随意处置吗?
他强行按住情绪,诚恳地道:“齐人一直都当姜真人是自己人,祁某也不例外。李龙川之事,我当示你以诚。现在是有两个问题,我不方便公开来说,故要与真人避席而谈。”
“其一,王坤的行为,有没有景国更高层的授意,现在不太好讲,我们没能拿住楼约审讯,一切猜疑都只是猜疑。当今局面,霸国不伐,一切都为神霄让路。景国如能给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交代,我们也会尽量避免战争,毕竟要站在全局去考虑问题。事发之前,李将军正在海门岛……那个休养。他之所以挺身而出,拦住那霸下血脉,与王坤发生冲突,进而一路随行,也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不希望景国进入东海。现在王坤和他的部下尽被刑杀,景国也在东海做出退让——想来李将军泉下有知,能够略得安慰。”
“其二——”祁问顿了顿:“从现场战斗痕迹看,是李龙川先动的手。且下了杀手。”
如果说李龙川和王坤是从海门岛开始就剑拔弩张,一路矛盾升级,等到了鬼面鱼海域,李龙川又先下杀手……那么王坤杀人的理由,的确是存在的。
且这些事情,的确不方便公开说,不好让景国知道。
毕竟反击杀人和蓄意谋杀,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所能交换到的价码,自也不同。
祁问的解释已经能够解释所有。
他作为夏尸统帅,现在的决明岛镇守。在这件事情上所做的一切选择,也的确有充足的理由。
姜望却只是抬头看天。
天海更近了。
“龙川的尸体……此刻在哪里?”姜望问。
祁问道:“李将军的尸体最先由霸角岛保管,冰凰岛的人过去接手,现在应该在送归临淄的船上。”
李凤尧扶棺归齐吗?
姐姐带着弟弟,孤帆西去,回返石门故里。
姜望不能去想那个画面,脚下略一沉力,踩碎了潜意之海。
海底的情绪闷闷的,似这将雨未雨的黄昏。
他尽量冷静地拨动思绪,不去看曹皆和宋淮,而是看向在场的第三方——那位始终静立在云端,冷眼旁观的钓海楼真人。
“秦真人。”姜望开口问道:“我的朋友竹碧琼,近来过得怎么样?”
虽然竹碧琼对他的情感已经被抹掉,现在相见如陌路,但他还是把竹碧琼当朋友,也本能的更信任她一些。如果说想要得到第三方的公正视角,他第一个想到的仍是竹碧琼。
“还算不错。”秦贞淡淡地说道:“楼真人亲自找上门来请她,她便去迷界接应斗厄残军了——就在楼、田两位真人战斗之前,在青鳌礁的清平乐酒楼。”
就这一句话,该说的她全都说了。
姜望对她轻轻一礼,不再向曹皆或者宋淮寻求答案,径自转身离去。
齐国的观点,他已经从祁问这里得到了。景国人的态度,已经用那块海角碑表明。再于此处说更多,也毫无意义。
他已经用自己的耳朵听完,现在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姜真人打算去哪里?”宋淮很是关心地问道。
“到处走走,也到处看看。”姜望昂身仗剑,踏海而远,仿佛以漫天残霞为披,不回头地说:“很多年不做这些事情,差点忘了,我曾经也是青牌。”
他要去李龙川生前去过的地方,亲自看一看李龙川所留下的痕迹。
曹皆拿着那最后一枚净意定神糕,和那个空空的食盒,站在那里,始终没有再说话。
是啊,姜望曾经是齐国的青牌捕头。
是齐国的将军,齐国的侯。
后来因为迷界那一战,其人所部尽为弃子,直接导致了离齐事件的爆发。
他还记得武安侯府的那个侍卫统领,是叫方元猷,很踏实很忠心的一个人,在齐夏战场都随姜望立过功。再往下的,就记不得了。
他需要记得的事情有太多。
而李龙川,又何尝不是齐国的将军?如若不死,将来也必然是齐国的侯。
现在沉尸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