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约道:“这是大庄天子与龙君的私信,小蛟岂有窥看的资格?”
“那你堂堂清江水君,此来便只是做个信使么?”长河龙君悠然道:“此事一凡夫亦可为。”
“龙君何等尊贵,岂一凡夫能见?”宋清约执礼甚恭:“小蛟此来便是做信使,但也不仅仅是信使。”
长河龙君显得漫不经心:“还有什么,不妨说来。”
宋清约朗声道:“自古以来,清江澜河不分家,活水互源,族群互徙。自国家体制大兴以来,人族豪杰纷纷裂土,山水皆以境而割。清澜也由此两分。如今时移境转,星辰挪位,清江清,澜河浊……常有澜河水族,褴褛来投,却阻于所谓人族国界,望江而哭。澜河之衰,常令小蛟痛惋!”
要说澜河水族褴褛去投清江,长河龙君是一万个不信。当今雍帝韩煦,引入墨家支持,国库不知多么充盈。雍廷治河不知多少年,以韩煦手段,能不收澜河之心?你清江水族的日子,过得未必有澜河水族舒坦。
当然,澜河水府势衰也是事实……但那不正是被你清江水族打的么?
不过有些事情,重点不在于信不信,而在于愿不愿信。
宋清约,或者说宋清约所代表的庄高羡,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前番庄雍国战还没消停几年,庄高羡便又动了心思,想要澜河水府的权柄!
他敖舒意眼里看到的庄雍之战,自与普通百姓所接触到的不同。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本质上是庄高羡和韩煦各取所需的行为,前者拓土开疆,后者壮士断腕。
两位君王都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而以锁龙关为界,各自发展。本以为怎么说也得个十年八年的,才会有后续的故事发生。倒是没想到庄高羡这么迫不及待。
雍国如今有墨家的支持。庄高羡还敢伸手澜河,想必是其身后的玉京山,给予了某种支持。
从澜河开始,是一个相对温和的选择。尤其长河龙宫,是确然能够定性“清江澜河本一家”。
长河龙宫虽然只具备象征意义,但这层象征意义,也能够发挥作用——只要长河龙君认可清澜一体,清江水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纳澜河水族。
至于怎么接纳,怎么引得澜河水族来投,那就是庄高羡自己的事情了。
长河龙君澹笑一声,并不说话。
承认清江澜河不分家,对他来说只是点个头的事情。但凭什么点这个头呢?
宋清约立即又道:“若我能治澜河,使清澜水族得享太平。当朝于龙宫,年年供奉不绝!”
长河龙君笑道:“天下国主皆分水权,唯独庄天子送权于我。是拿准了我未见得要么?”
宋清约恭敬地道:“只是我家天子,对水族共主的尊重罢了。”
长河龙君摆了摆手:“朕这一生,唯承烈山人皇遗命,惟愿现世安稳,人族水族和睦长远,于己并无所求。朕连这长河水权,都早已放开。清江水权,于朕何益?”
“您可以不在乎,我们却不能不承认。”宋清约道:“我家天子说了,龙君乃水族共主,这是中古人皇之圣命,吾辈岂不敬之?愿与您分治山水!”
长河龙君似笑非笑:“小娃娃,你实诚地与我讲一句。你对庄天子有几分忠诚,他对你,又有几分相信?”
“我对大庄天子忠心耿耿!”宋清约先是这么说了一句,才稍稍坦了一下心扉:“不过我家天子雄才大略,并不在意忠诚与否,只在意事情是否能成。所以清约会是一名能成事的清河水君。”
长河龙君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黄绸,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什么话没有听过,什么人没有见过呢?
“你这么说,朕就明白了。”他悠然道:“刚刚接引你来的那名侍者,可有失礼之处?”
宋清约道:“今天见到的侍者温柔和顺,不曾失礼。”
长河龙君点点头,说道:“前些天啊,这个不知礼数的奴仆,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个小娃娃,在这宫里哭哇,哭了好几天。我便问这个小女娃,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全家都被锁在笼子里呢,就她一个偷偷跑出来了……欸?洛国是个什么地方?怎么那里竟然有人敢掳掠交易我水族子民吗?”
宋清约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长河龙君继续道:“朕常年深居龙宫,竟不知此。清江水君啊,汝何以教我?”
要用取缔洛国贩卖水族产业的结果,来赢得长河龙君的点头。这交易庄高羡是否能做?善恶与否都不会是庄高羡考虑的问题,唯一能让庄高羡动摇的只有利益。但要知道,在前一次庄雍战争里,洛国还算得上庄国的盟友!
宋清约深深一礼:“清约愚昧,不敢妄言。愿得我家天子之意,再呈君上。”
长河龙君抬了抬手:“去吧。朕的时间很多,无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