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姜望身上的,只有和煦的阳光,和阵阵微风。
笼罩在此时的东王谷的,是一种难言的尴尬。
尤其是那一位出手的强者,要出手的也是其人,无法再继续的也是其人。极其嚣张地出手,却连半点威慑都做不到,甚至于还要极力收拢自己的攻击,不使余波沾染姜望丝毫。
姜望在这种毫不设防的状况下,真是擦着就伤,挨着就死。死了就是东王谷的责任!
可任他这么昂立空中,张扬喝问无人应,也难免折损东王谷的威严。
好在这时候,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姜小友今日怎么得闲,来我东王谷闲逛?”
说话的老者,从远处走来,踏进视野中。
他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几步便落在了姜望的面前。
说起来东王谷虽然暗中扶持申国,与齐国有些龃龉,但也算是为保证自身独立而做出的一些动作。
真正在明面上,并没有跟齐国针锋相对。
再者说。
像钓海楼那样几乎摆明了车马跟齐国争近海利益的,组建镇海盟的时候,不也甩不开齐国么?
在东域,没有谁能忽视齐国!
所以东王谷内部对齐国的态度,也是分化的。在必须维持宗门独立传统的共同前提下,有敌对派的,也有亲和派的。
比如当初在天涯台的时候,为了帮姜望救竹碧琼,华英宫主姜无忧就特地请来了东王谷的医修——正是面前这位姓苏的老者。
谢君孟以惊梦针在神魂层面给了姜望一个教训,而这位苏姓老者,彼时则是以惊梦针换得竹碧琼片刻回光,留下“遗言”。这才有了后来葬入天府秘境,得以意外归来的事情。
姜望不能不念这个情。
所以他也飞身落下,轻笑道:“只不过是来寻谢君孟谢兄切磋一下,并无他事……早知苏老在谷中,我当叨扰一杯茶!”
“哈哈哈哈。”这名为苏椽的东王谷长老大笑道:“现在去喝也来得及。”
姜望礼道:“那就叨扰了。”
苏椽伸手一引:“请这边来!”
两人说说笑笑,也便行远了。
只当先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
谢君孟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又独自往地窖里走去。
“那柄剑……我早该认出来的。”他想。
那一袭绿袍,在黑漆漆的地窖里,有若隐若现的、幽幽的光。
当事人虽是缄默了,东王谷里关于姜望的讨论却未停歇。
某处药圃中,几个采药的弟子犹在愤愤不平。
“嘿!这姓姜的真是嚣张啊。他刚是在质问谁?咱们要是哪位真人出手,真个给他悄悄毒杀了,死无对证,齐国又能怎样?”
“就是!咱们宗门长辈不好与他一个小辈计较而已。拿个破牌子真当能免死了?”
“要是季修师兄还在,哪用得着真人出手?他那九死毒就够姓姜的喝一壶!”
“季修师兄……唉。我还记得他以前跟我说,他来东王谷的目的,是为了帮别人留住心爱之人的笑容,让世间少些遗憾……”
药圃里一阵沉默。
有些早早就结束了故事的人,曾经也是另外一些人仰望的星辰。
故事的残酷之处,正在于此。
而更残酷的地方在于,有些出身于小国小城的天才修士,因为死得太早。连名字也不会再被提起了,如阳国嘉城莫子楚。
很多人都可以有故事的,但不是谁都能活下来。
“说起季修师兄,他失陷的那次天府秘境,是不是姜望也参加了来着?”
“好像是吧,记不太清了。得回头问问处理情报的师兄呢。”
“要是季修师兄还在,定不至于……”
“嘘!叫人听到,还以为你在质疑谢师兄!”
“少华,你怎么不说话?”又有人问道。
曾经登上观河台、惜败于雍国北宫恪,如今躬身在药圃深处、正用药锄慢慢翻土的江少华,只是耸了耸肩膀:“你们说得对。”
……
……
姜望当然没有跟苏椽喝太久的茶,意思一下,也就告别了。
从东王谷出来,离齐国已经很近,但是姜望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一路经容国、过郑国、穿越星月原……来到了悬空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