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开庭那天,法院门口盛况空前,比当初唐裳戚勉的案子还要引人关注。连警察都出动维持秩序。
绑架,挖心,人质被绑匪逼迫,杀死警察,这样的噱头足够引发全城关注。围堵在整条街上的记者和民众全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
上午庭审的是淮如杀林涵案。
入庭时,甄意习惯性扫了一眼旁听席,言格坐姿端正,在最边角的位置,虽然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还很虚弱。但她的庭审,他必然会来。
尹铎也旁听席上。
下午的审判,他和甄意在对立面,但上午甄意和淮如之间的对抗,他站在甄意这边。
所以说,法庭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以前在她这边做助手的杨姿,成了对立面的辩护人。
此刻的杨姿,心里非常激动,且信心满满。
摸爬滚打那么久,她渴望经此一役,一举成名。
唯一的遗憾是,对手不是尹铎。不然,可以当面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淮如一开始想过回避,可杨姿说甄意的身份在打擦边球:她和当事人淮如和林涵没有利害关系;控方没有选她当证人,她也不会以证人身份出庭;而控方的证据搜集她并没参与;
大家都是钻空子的人,杨姿深知甄意不太符合回避原则;更何况,她也希望和甄意做对手,在法庭上亲自击败她!所以,她根本没考虑申请回避。
旁听席上挤满媒体和民众,人头攒动,却井然有序。
落座后再没人发声,也无嘈杂。
法官宣布开庭,座无虚席的法庭鸦雀无声。一时间,竟只有摄影机器的运转声。
宣读完检控书后,首先由辩护人杨姿盘问淮如。
杨姿一身黑西装,走到法庭中央,面向淮如,嗓音温柔:
“请给我们描述一下你被绑架的经历。”
淮如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在停车场看见安医生,想过去打招呼,可突然间就被那个男人拖上车。他拿枪抵着我,我吓得魂飞魄散,不敢乱动,只能听他安排。”
她面色凝重,仿佛当初的经历如今想起,还是梦魇。
“接下来呢?”杨姿语气非常柔和,像不忍吓到她。
甄意明白,这样的配合无非是给大家营造淮如受惊过度也是受害者的形象。
显然她们准备充分,做得很好。
淮如始终一脸不安的惊恐状,描述如何被许莫拖下车,如何被他拖着经过一个泡着红色动物心脏的水池,又详细描述了阴森的走廊,泛着白光的玻璃房子和手术室,成功运用各种的感官形容词给在座的人描绘出一幅绝对恐怖的画面。
这是事先商量好的,让陪审团了解她无力而惊恐的处境,及她遭受的巨大心理压力。
甄意冷静地坐着,要不是她早见识过,只怕此刻都不免觉得阴风阵阵。
描述完场景和她的心路历程后,淮如终于进入正题,讲起被胁迫杀人的环节。
说到这段,她几度落泪:“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可他拿枪口对着我们。我没有办法,我太害怕……”
她伏在证人席上,呜咽大哭,
“我的脑袋每天都不受控制地回想当时的经历,像一个噩梦,永不会忘记。对不起,我对不起林警官。可我真的好怕死,我好怕死!”
最后一句话真是道尽了人性的心酸与悲凉。
旁听席上,众人唏嘘不已。
杨姿声音柔和,像苦情电视栏目的主持人:“那时,你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反对。”甄意抗议,“无关问题。”
法官点头:“辩护人,请陈述问题的必要性。”
杨姿道:“我当事人的心情和心理压力会影响她的判断。”
法官斟酌片刻,说:“请准确地提问。”
“是。”杨姿看向淮如,“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在想我弟弟。”淮如泪流满面,“我和他相依为命,他身患尿毒症,一直由我照顾。我不想死,如果我死了,我弟弟就活不成了……”
好一手亲情牌。
她泪如雨下,讲述身世如何凄苦,如何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工资微薄却得照顾重病的弟弟。
甄意数度抗议“无关煽情”,却招来杨姿更激烈的反驳,
到了最后,杨姿当庭激动起来:
“我的当事人,一个普通的公民,热爱工作,为弟弟奉献,求生强烈。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有部分人会做出高尚的行为,可像我当事人这样求生的小人物才是社会常态。高尚的行为值得我们推崇,但普通人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在座的各位旁听员各位陪审员,关键时刻,试问谁能坚定不移地舍己为人?
谁又会像我的当事人这样选择保全自己,为自己的家人活下去?”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煽动人心话语在法庭里回荡,听者被她感染,为之动容。
法官猛敲法槌,“辩护人,请不要情绪误导!”
杨姿立刻收敛,低头认错。
但,这势必会误导众人的情绪。
甄意丝毫不乱,早料到杨姿会打感情牌,只是没想到淮如的表现如此好。
杨姿回位后,甄意起身,走到淮如跟前,递给她一张纸巾;后者有些意外,小心地接过来,不懂她的意思。
甄意凉淡道:“自案发,你面对着各类媒体哭了一个多月,我不知道你的眼泪哪来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哭成习惯。但在法庭上,要控制情绪好吗?”
简单的一句话,暗讽她做戏。
淮如攥着纸巾,不吭声。而杨姿甚至无法提出抗议,那会是此地无银。
甄意语气若有似无,问:
“你很怕死,因为你死了,你的弟弟就活不成。你舍不得弟弟,想为他活下去?”
淮如的苦情史一直被媒体报道,为她加了不少分。
她点头,抹眼泪:“是。如果我孤独一人,死也就无所谓。但为了我弟弟”
“真善解人意。”甄意夸赞,可瞬间,笑容一凝,语峰急转,
“好一个为家人活下去!你的家人是家人,林警官的家人就不是了吗?”
她陡然变了脸色,指向旁听席,那里,一对父母白发苍苍,一个女人面满泪水。
“林警官的父母和怀孕七个月的妻子就坐在这里等着法律为他们的家人声张正义!老人身患重病,妻子身怀六甲,现在,谁来为他们活下去?”
全场噤声。
甄意质问:“你们一个个声称杀人无罪的,谁敢抬头看他们的眼睛?!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家属!”
这句话无疑是给那些同情心泛滥的人打脸。
一句话挽回大半局势。
杨姿猛地想起,甄意不仅代表控方,更代表了有血有肉的受害者家属。
感情牌不是只有她会打。
淮如根本没料到这一招,好几刻没反应,直到法庭上起了小小的议论,她才再度痛哭流涕:“对不起。是我自私,在那种情况下只想保护自己。对不起,我以后供养林警官的家人,我”
面对她的忏悔,甄意冷言打断:“我开始提问了。”
语速很快,不带任何情绪:“刚才你回答杨律师提问时,说你恐慌害怕,时刻担心被杀?”
“是,我被绑架那么久,太害……”
“回答是就可以,不用引申。”她听够了她的苦情戏,不需要她再影响陪审团。
“是。”
“你的判断来源于现场环境,因为有手术室,盐水池,你认为许莫会杀你。”甄意忽略了对场景的恐怖氛围描述,
淮如没察觉,答:“是。”
甄意点头,直接道:“我认为你的判断不够合理。”
淮如一愣:“现场真的很……”
“请问,”甄意皱眉,又是打断,“许莫有没有在言语上说要杀你?”
此话一出,安静一片。
陪审团成员皆回味过来,辩护律师一直没提及这个问题,想来是故意忽略了。
眼见她要开口,甄意抓住时机,准确地抢在她之前重复询问:“许莫有没有在言语上说要杀你?”
不是想给陪审团留好印象吗?
就给大家留一个她犹豫不决的印象,制造撒谎的嫌疑。
淮如冷了一秒,坚定答:“有!”
甄意看出她在撒谎,丝毫不急,从容淡定道:“说出他威胁你的话。”
淮如想了想,说:“他叫我别想跑,不然,把我的心挖出来。”
“听上去像随口一说的威胁。”甄意说。
淮如反驳:“不是随口。”
“什么时候说的?”
“一开始绑我时。”
“有别人听到吗?”她的问题无孔不入。
淮如一愣:“没。他声音不大,安医生在玻璃屋子里。”
甄意挑眉:“所以,关于他口头威胁你一事,没有人能证明。”
淮如脸上彻底没了轻松的神色,嘴硬:“他的确说了。”
甄意紧追不舍:“后来,他有没有再说过威胁你的话,让安医生听见?”
淮如很警惕,道:“没有。”
“后来,他没有再说过威胁你的话?”
淮如没发现这句话和她前边问的那句有什么不同,答:“没有。”
而甄意等的就是这句。
她立时话锋一转:“这么说,他只威胁过一次,是在刚绑你的时候,距离你后来杀他,隔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尤其强调了“很长,很长”。
淮如不懂。
甄意幽幽道:“我认为长时间之前的一句威胁,不足以在几个小时后驱使你自卫。”
淮如震惊。
不管撒谎还是不撒谎,事情都能走到甄意设计的预期里。
她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周身散发的霸气,一时竟无言以对。
“反对!”杨姿大声抗议,“心理施压并非只在即时状态。”
“反对有效。”
甄意换问题:“你是意外被许莫绑走的。”
“对。”
“许莫一开始要婴儿心脏,安医生说婴儿太小,所以他没对婴儿动手,对吗?”
“对。”
“你害怕许莫对自己动手,主动说,男人的心脏比女人好,对吗?”
淮如犹豫片刻:“是。”
“许莫听了你的话,就出去了。”
“对。”
“这么看来,许莫是个说得通话的人。你觉得呢?”
淮如不做声。
“你觉得呢?”甄意蹙眉,面色很不善地逼问。
“算是吧。”淮如已经有些惧怕她。
“他出去找新的男性心脏去了。这时,你还认为他之前对你的一句威胁有效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