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庭审制度参照普通法系,即英美法系;非大陆法系。)
接下来盘问鉴定员,在这个案子里,就是法证人员。
盘问这类人比证人简单,因为他们只会陈述事实。这次代表官方做鉴定的是一位姓陈警官。
“陈警官,目前得出的控告我当事人的物证有,脚印,油漆桶上的指纹,打火机上的指纹,对吗?”
“对。”
“对脚印及油漆桶上的指纹,我的当事人刚才已经给出他的解释。我想请问,警官在地板上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呢?”
“有。有酒店工作鞋之类的,我们排除过。”
甄意挑重点:“所以,脚印不是只有我当事人的了?”
“是。”
“案发现场的油漆桶呢,上面只有我委托人的指纹吗?”
“是。”
“请问你们检查过,那个桶是否曾装过水呢?”
“这倒没有。”
“请问,上面只有我当事人的指纹,这表示,绝对只有我的当事人拿过桶吗?”甄意格外强调“绝对”二字。
陈警官思索半刻:“严格意义上,不能。”
“为什么呢?”甄意明知故问。
“因为别人如果带手套,就不会留下指纹。”这种话借官方之口说出,效果会更好。
甄意很满意,问:“那我可不可以假设,如果我的当事人拿油漆桶泼了水,有人戴着手套拿桶泼了油漆和汽油的混合物,也会留下这种让人以为我的当事人泼了易燃液体的情形?”
“可以这么说。”
“至于打火机上的指纹,那本来就是我当事人的打火机,这其实不能用作证据吧?”
“是。”
“还有电梯的井道,由于电梯下沉,轿厢顶部可以轻易爬上去。轿厢里的易燃漆都烧干了,可以判断它究竟是泼进去的,还是倒进去的吗?”
“倒进去?”鉴定人疑惑。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的当事人泼的是水,等他走后,有人爬上轿厢,打开安全窗,从上面沿着墙壁倒可燃物进去,并躲过监控,能排除这种可能吗?”
“不能。”
甄意微笑,递上一张照片:“图中显示,三角锁处于非复位状态,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厅门是外部人员用钥匙打开的?”
“可以。”
“请问你们有没有找到那把三角钥匙?”
“没有。”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第三人打开了厅门,而非我的当事人?”
“有。”
甄意款款回头,看审判长:“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庭上再度有人窃窃私语,陪审员们也相互交换着眼神。
甄意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她能做的已经达到最好。
中途短暂休庭。
甄意看见被告席上戚勉如释重负,感激却又别扭地看着她。甄意做了个“坚持住”的口型,收回目光。
旁听席上,听众在小声交流着想法,毕竟,刚才辩护人的一番言论把控方的人证物证攻击得支离破碎,着实太精彩。
甄意回头看,大家都交头接耳,只有言格,目光清然,似乎在看她。他始终端端坐着,格外遵守法庭规矩,尊重法庭尊严。
她忽然心情大好,低头发了条短信过去:
“厉害吧!高端吧!印象深刻吧!”
他原坐得背脊笔直,下一秒,缓缓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静音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抬眸看她,泰然自若地又坐直了。
他没理她。
甄意哼一声,又发了条短信过去:“过会儿我赢了官司请我吃饭。”
十几米外,言格再度低头看了一眼,依旧没什么反应。
但很快,短信回来了,一个字:
“好。”
甄意满意地握紧手机,很好,今晚就算是第一次约会喽!
这时,尹铎走了过来,说:“甄律师擦边球打得很好。”
甄意摇摇头:“不,我在陈述事实,控方用如此经不住推敲的证据就想给人定罪,这才是打擦边球。”
“希望你过会儿还能如此有底气。”他笑容满满招了招手,转身走了。
杨姿立刻问:“意,尹检察官看上去有必胜翻盘的把握啊,怎么回事?”
刚才甄意的辩论非常精彩,全公开直播着,可不能像空中楼阁塌掉,堆得越高,摔得越惨啊。她害怕出庭的时候还被记者们骂。
甄意不作声,判断尹铎是虚张声势,还是说哪里有漏洞她没有察觉?
她得立刻回忆筛查才是。
此时,就听江江仿佛心有灵犀,说:“意姐,证人名单证物列表都完整了,没有新的东西,刚才你盘问的时候,我记录并检查了你的语言,我方没有疏漏。”
“好。”她拧拧她的脸,“江江,不亏是我带出来的。”
江江吐舌头:“请意姐以后别对我那么毒舌。”
“我这是为你好。”她笑。
话这么说,心里还是疑惑,尹铎今天并没怎么表现,这不像他,太不像了。
旁听席上,言栩抬眸望了一眼,低下头去,继续玩连环:“言格?”
“嗯?”
“你介意吗?”
“介意什么?”
“那个穿西装的。”
“嗯有点儿”
“那加油。”言栩说。
“”
再度开庭,各方问话完毕,程序上只剩尹铎对戚勉的再次问话。
戚勉这次没了第一次那么紧张,准备充分的样子,可甄意心里反而没那么轻松了。
“你泼水是为了教训齐妙?”
“是。”
“有没有什么证据?”
“证据?”
“证明你泼的是水的证据?”
“油漆桶里应该有水。”
“这不够充分。”尹铎摇头,话语却十分温和,“比如,你有没有在宾馆房间外哪里洒了水?走廊地板?你的鞋子上,衣服上,不小心打湿了?”
甄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刚要提出反对,可戚勉莫名其妙地回答了:“没有啊。”
“嗯。”尹铎很平静,不露声色,问,“案发当天你穿的那件衬衫有几件?”
戚勉一愣,支吾起来:“一,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