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每一颗螺丝,只要是识字的人都能将避难所的规矩倒背如流对他们来说想要找到这座避难所的漏洞,那简直比呼吸还容易。」
我最黑不禁哑然。
他本以为避难所的防御是绝对的,但仔细想想防御和破坏本身就是相对的概念。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真正牢不可破的东西呢?
就算是能够防御核打击的墙壁,用锥子凿上一万年也得凿穿了。更何况这儿的人们有着比锥子更锋利的武器-知识。
恍然间,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握着步枪的手微微颤了下。
「你的意思,那些虫子难道」
「如果牢房的窗户不够大,那就把胳膊锯掉,如果锯掉胳膊还不够,那就只送脑袋出去换气系统吗?真是个「高明'的主意。」
铃铛啧啧了两声,自顾自地说着,然而那前一秒还算轻松愉快的金属音,此刻却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寂寞。
或者说遗憾。
听着它的独白,我最黑全都明白了。
为何之前自己问它,那些人都去哪儿了的时,这家伙会顾左右而言他的转移话题
为了逃离这座牢笼。
他们在给「嘎嘣」装上武器之后,将自己也变成了「嘎嘣」,并通过锲而不舍地努力,在这座避难所的换气系统上钻出了一个刚好足够他们离开的「裂缝」,最终成功越狱。
他们很多年前就已经离开了这座避难所。
活跃在避难所之外的鬼面虫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虽然那是否还能称之为他们,而它们又承载了那些居民们几分之几的灵魂就很难说了。
至少我最黑在外面遇到的那些虫子,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核工程师或者生物学家的样子。
想起了天井中那座由蜕下的甲壳堆积而成的蜂窝塔,我最黑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
「所以过去的那场冲突是避难所的大多数居民赢了?」
「赢?」对这句话产生了一丝困惑,铃铛转过圆溜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有人赢了吗?」
我最黑深吸了口气,换了个问法。
「那这里的监督们呢?他们去了哪?」铃铛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他们啊,除了我的主人,从那场灾难中幸存的监督都回归了树的怀抱。后来我没见过他们,也许他们还在哪块电路板上缅怀过去,也许和那些虫子们一样已经离开了这里,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博物馆的导游而已。
我最黑愣愣地看着它。「树的怀抱?」
铃铛用揶揄的口吻说道。
「没错,他们认为自己来自伟大之树,理应埋葬在树根下这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难以理解。简而言之,他们将思维上传到了避难所的服务器,放弃了自己的肉身,和这座避难所永远的融为了一体。」
「不过我的主人并不认为他们成功了,他觉得他们更像是留下了一段记忆之后集体畏罪自杀,而他选择用人类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到这儿的时候,铃铛打开了话匣子,将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一切全都娓娓道来。
因为资源的匮乏和分配的不均衡,「树人」和「工蚁们」的矛盾积累已久,即便双方的生活水准都在持续地下滑,但树人作为距离「树」传感
器模块的一部分,下降的速度仍然会稍微慢一些。
危机的导火索是废土纪元50年的气候复苏事件。
就在战建委解体之后的第五年,废土上逐渐出现了气候复苏的苗头,100号避难所的居民怀揣着重建废土的热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重新涌现了繁荣纪元时期的思潮,一边为重返地表做准备,一边组建了工人、工程师自治的行业委员会,打算在重返地表之后和过去说再见,将100号避难所的一切塞进棺材埋进土里。
然而六十三年的期限毕竟还没有到,工蚁们的行为让树人感到了恐慌。
他们一辈子都在精心为这棵伟大之树修剪枝叶,履行秩序捍卫者的责任,堵住那些工蚁们在树干上钻出的「蚁穴」。
即便这棵大树最终崩塌的命运是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它会在履行完庇护职责之后结束避难所的使命,成为一口铸造井继续为人类文明的重生添砖加瓦,然而树人并不希望他们的使命也随着那棵大树一同坍塌。
他们试着征求过工蚁们的意见,希望看在树劳心劳力这么多年的份上将它留下来。
这并不是很难任何人为设计的规则都有漏洞,只要耐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得到。
启动穹顶的自毁程序需要满足一个条件
即,避难所中可检测到的居民数量连续180天日均数量维持在五千人以下,或者24小时内维持在三千人以下。
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伟大之树才会判定100号避难所的居民已经无需再依赖它的指引,他们已经有能力在自己传感器之外生活下去,而它便会用剩下的资源送孩子们最后一程。
然而反过来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只要工蚁们和他们一起留下来,保证至少五千人生活在100号避难所中,让100号避难所认为它的孩子们还需要它,这样它就不会离开他们。
然而这个带着命令意味儿的请求,被正在高兴头上的工蚁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几乎所有自治委员会都拒绝与树人们就这件事情沟通。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工蚁们已经忍受了树冰冷无情的命令太久,即便他们打心眼里清楚那是生存的必须,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在一切不需要了之后挽留它。
就让它和这座避难所一起寿终正寝好了。
变成一口铸造井,本来也是它宿命的一部分。
避难所不应该成为人类文明的终点,任何避难所最终的命运都是被拆掉,作为重建的原料。
至于树人们,如果这么舍不得它,那就跟着它一起下去好了。
或许是工蚁强硬的态度让树人感到了清算的威胁,树人对工蚁们自发成立的组织进行了干涉,包括不限于断水断电切断补给,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地给这些组织的活动制造麻烦。
虽然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但到此为止都还算克制。
而真正将导火索点燃的,反而是发生在避难所外的一件事情。
废土纪元52年,气候复苏持续两年,西洲湖的
冰封比100号避难所的大门更先出现了松动。
融化的积雪和蔓延的湖水涌入了荒废的西洲市城区,甚至涌入了地下交通的隧道。
春风得意的工蚁们出现了一丝惶恐,虽然气候复苏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如果地表的冰盖和积雪继续融化下去,也许等不到废土纪元60年,他们的避难所就会泡在水里。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立刻开门,至少让一部分人出去,把可能发生倒灌的区域加固一下。
然而仅仅是避难所的居民希望这么做没用,必须由树人们
将这一诉求传达给避难所的管理者—也就是名为树的ai。
树人当然不可能这么做,涌入隧道的湖水非但没有引起他们恐慌,反而让愁眉不展的他们喜出望外。
即便一部分监督认为应该与居民们合作,将这个明眼人都能看见的缺口给补上,但大多数监督还是做出了符合自己屁股的决定—将这个可能会淹没避难所的危机弱化成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小雨。
只要让「树」相信,它的设计者已经考虑到了西洲湖湖水灌入隧道的可能性,无需对原本已经完美无缺的规则做任何画蛇添足的补充,那么它就会根据既定的规则继续执行原有的计划。
甚至反过来可以利用这一点,让树错误的判断气候复苏速度超出预期,从而依据错误的反馈因素做出错误的决策,将封闭期限继续延长。
由此六十三年变成了七十年。
虽然仅仅是七年,但对于原本已经九十岁高龄的第一代居民们而言,这将意味着他们的葬礼将在避难所中举行,或许永远也无法看到那座齿轮状的巨门打开的那一天。
而对于正值青年的避难所居民而言,这七年可
能意味着他的青春将在避难所中耗尽,过去数年的人生计划和为重建废土而做的准备都将变成一地鸡毛。
八万人的避难所终归还是太小,而100号避难所的空间又过于拥挤,任何一点儿微小的情绪都可能成为塞进火药桶的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