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轮回的终末是涅槃

这家伙就像一条变色龙,趴在雪里是白的,钻进灶台底下就是黑的,一到春天又变绿了。

正是因为巨石城充满了像这家伙一样的“聪明人”,傲慢的巨石城才会对一墙之隔的废土视而不见。

不止如此。

直觉告诉吕北,这家伙打心眼里讨厌他最尊敬的管理者大人,而且是发自内心地厌恶。

不过无所谓了。

无耻之徒的厌恶,也是一种勋章。

管理者总和他说,他们走自己的路就好,不必等着别人来评价。

“不抽那东西?呵呵……那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沾上了就戒不掉了,能不碰就不要碰。”

如果一开始没有就好了。

墨尔文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多穿点了。

他向联盟大厦的外面走去,见那背着枪的小伙子一直跟在身后,不由皱起眉头问了一句。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吕北面无表情地回答。

“管理者说,让我盯着你,直到发生在巨石城的混乱结束,或者你彻底离开联盟。”

墨尔文眉毛一抬。

“就这?”

吕北继续说道。

“他还说,如果你要寻死,就把你捞出来,丢到外面去死。”

墨尔文愣了下,失笑着说道。

“我在他心里居然是那种人……我倍感荣幸,真的。”

“他说,你没有带着一家人从巨石城逃走,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责任心的。”

听到这回答,墨尔文不屑一顾道。

“也许我只是迷恋那儿的权力,那媲美皇帝一样的权力……毕竟你们给不了我那种东西。”

“谁管你,”吕北不在意他的话,也懒得去在意,“至少在联盟,没有任何人可以当皇帝。”

墨尔文呵呵一笑,不怀好意地问道。

“包括你们的管理者?”

吕北无动于衷地说道。

“他说他会把从我们手中借来的力量慢慢地还给我们,然后一直看着我们,直到他合上眼睛。”

他记得楚光说的每一句话。

虽然吕北觉得,与其让眼前这条狡猾的豺狼惦记上,那位大人不如把力量永远握在自己手上。

他发誓,他会永远忠诚,他心甘情愿作为他的剑,愿意替他去除掉所有反对他的人。

不管是避难所居民。

还是废土客。

看着这个不太聪明的少年,墨尔文嗤笑了一声。

“那他合上眼睛之后呢?”

吕北平静地说道。

“我替他看着。”

“你也走了呢?”

“所有人都会替他看着,”吕北不耐烦地说道,“我们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就像我们也懒得操心你们的破事儿。”

墨尔文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觉得联盟和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有一个波澜壮阔的开始,和一个前途无量的未来。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个人的一己之见。

往好处想,他们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废土上极端的气候也在慢慢地好转,被认为无法驯服的死亡之爪也逐渐地能被驯服了……

巨石城已经被困在那个囚笼里很久了,但他们还在积极地向外面走出去,听说最远甚至走到了大荒漠。

那是他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甚至最近才听说有那么一个地儿。

或许联盟会走上和巨石城不同的结局吧。

有那么一瞬间,墨尔文忽然不那么讨厌那个理想主义者了。

就连黏菌都在进步,而他们却被困在一口高耸入云的井里,重复无穷无尽的循环。

就算联盟放了他们一马,几百年后也会有个“不叫墨尔文、但胜似墨尔文”的家伙,卑微地跪在巨壁之外的废土客们的面前,恳求他们高抬贵手……

这也太累了。

早点结束吧。

“……之前来联盟,我给艾丽莎办了个账户,”墨尔文的喉结动了动,“里面有一些银币,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吕北皱起眉头。

“她是谁。”

“我的女儿,”看向身旁的小伙子,墨尔文的声音忽然带上一丝哀求,“请告诉管理者,她是无辜的,那孩子一直都活在童话一般的世界里。我们走了之后请不要连累她,至少不要清算到她身上。”

只有钱是没用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金钱在权力面前的渺小。

管理者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没收她的全部财产。

比如,宣布那些存款属于巨石城全部居民,然后再将她丢给那些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暴民们。

那位大人甚至都不用做一件坏事儿。

人们都会欢呼他的正确和英明。

没有人会去深究一片落下的尘埃是否无辜。

看着这个丑陋的家伙,吕北撇了撇嘴。

“放心,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懒得去算那些永远算不完的旧账,也懒得搭理你们。”

“管理者说过,我们要结束的是废土,不是某一个人。”

墨尔文松了口气。

就当这句话是真的好了。

也是……

至少他们现在还很年轻,还需要用那些冠冕堂皇的仁慈去骗一骗没见过世面的废土客们。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吕北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至于你们的结局,那是巨石城的居民们去决定的事情,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你的家人其实还在里面吧。”

“我可听说,你们被自己人包围了。”

言尽于此,吕北本不想和这家伙多废话。

但看到那绝望的表情,想到这家伙除了混蛋之外也是个父亲,他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做一点点好的事情呢?你宁可给我们跪下,也不肯去乞求一下自己人的宽恕。”

墨尔文摇着头,丢了魂似的喃喃自语。

“你不懂,来不及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他的家人们落到那些暴徒们的手上会怎么样。

他只能祈祷内城的伙计们把门守好,在投票中做出正确的判断,平安地度过这场偶尔会发生的劫难。

“你做过吗?”吕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做,就在那儿嘀嘀咕咕着来不及了。”

真想揪住这老东西的衣领给他一拳。

管理者果然说的没错。

这些家伙是彻底没救了……

……

处在暴风雪正中央的巨石大厦,会议厅内的气氛如同熊熊燃烧的炉火一样沸腾。

当房明愤怒地吼出那声“耻辱”的时候,会议厅内的贵族们都被吓了一跳。有的逃命地冲向门口,有的抱头蹲在了地上,也有的干脆躺下装死……

希德也是一样,连他的心肝宝贝——s币交易器都顾不上了,惊慌失措地缩到了桌子底下。

控制着整栋巨石大厦的ai突然暴走,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希德瑟瑟发抖,哆嗦的差点儿裤子都湿了。

然而预想中的扫射和爆炸并没有到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把头探出桌子,看见一张张和他一样写满惶恐的脸,却唯独见不到那个城主的影子。

它消失了。

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什么鬼……”

希德骂骂咧咧一声,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第一时间找到了交易器,发现那根曲线还在天上,总算松了口气。

那个脑子不正常的ai就是来吓唬他们一下的吗?

会议厅里重新吵吵嚷嚷了起来。

比起外面的那群穷鬼,现在他们多了一个问题要解决,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妈的……那个ai是坏掉了吗?!”

“把武器交给ai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总之……我们先投票把它的枪给缴了。”

“赞同票!我听说他还有一件超级武器,好像威力挺强的,能够把半个市中心从地表上抹去的那种!”

“快把那东西拿回来!给我们的邻居来一发!”

“等等,那样没有任何好处,我们可以威胁他们,让他们每年给我们一些保护费……”

“安静!安静!”

会议厅里突然响起了从未有过的粗鲁嗓门。

一众贵族们下意识地停下了嚷嚷,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接着便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尤其是希德。

当看到斯伯格那张脸的时候,他两眼瞪得老圆,眼珠子都恨不得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家伙不是死了吗?!

他专门让人去外面找的杀手,听说那个废土客把他在牢里直接大切八块了,血流的到处都是。

“嘿,我知道你们讨厌我,但也没必要这么惊讶,”斯伯格耸了耸肩,“是的,我没有黑卡,是你们的城主请我进来的。”

一名贵族咽了口唾沫。

“你不是死了吗?”

“让你失望了,我确实要死了,就差那么1秒……也许还不到一秒。”斯伯格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想杀他的人就坐在这里,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恨不起来了。

“是那个房明把你捞出来的?”希德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想不起名字的这个小人物。

“是的,伊伯斯先生的机器人救了我,她身手矫健,一脚就把那觉醒者踹飞了出去,然后……”

他想形容一下当时的画面,但想到场合不太合适,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道。

“抱歉,这些日子我都在讲故事……职业病犯了。”

沃菲尔皱起眉头看着这个不该出现在会议中的男人。

“房明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正要说这事儿,”斯伯格清了清嗓子,怜悯地看着坐在会议桌前的所有人,“很遗憾,你们输了。”

会议厅里一片哗然。

脸上印着鞋印的贵族挣扎着站起来,瞪着他怒斥道。

“你胡说!少在那儿大言不惭!我们只是遇上了一点点小麻烦,什么大风大浪我们没见过!”

这次没有人朝他扔皮鞋了,就连踹过他一脚的老贵族都站在了他这一边。

“就是!你懂个什么!”

“是,我不太懂你们打算讨论什么,”斯伯格看了一眼宽阔的会议厅,叹了口继续说道,“我的说法也不够准确,不是你们输了,而是我们所有人……一切都结束了。”

会议厅内的吵闹声愈来愈烈,明显不想听他继续废话。

有人站起来骂他,有人朝他吐口水,也有人朝他扔来另一只皮鞋。但这些人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真打起来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唾沫大多落在了前面人的背上,斯伯格轻松躲开了飞来的鞋子,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传来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斯伯格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了沃菲尔。

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大概算是比较聪明的那一类。要说为什么,可能就是创作者的直觉吧。

沃菲尔眯起眼睛看着他。

“都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斯伯格耸了耸肩,“你们看看外面吧,外面都是反对你们的人。他们给了你们黑卡,当然也可以把它收回去。你们其实一直都有机会,但很遗憾,你们输了,而且是带着我们一起。”

他在放映室中看过无数种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其实在遥远的过去,他们是有机会的,而且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拥抱一个更光明的未来的机会,并且概率无限接近于100。

然而,就像废土纪元最终取代了繁荣纪元一样,人们似乎总是逃不掉刻在基因里的诅咒,在无数次的选择中总会走向那个几乎必然发生的1。

房明是一直看着的,并且眼睁睁地看着机会越来越小,可能性一点一点的朝着最黑暗的角落收束。

直到最后,当年轻的自己站在放映室里的时候,两百多种可能性中连一个能称之为好结局的结束都没有。

存在了两个世纪的它,感受到的绝望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或许就像它坦白的那样,这场没有尽头的旅途对它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折磨。

就像无法结束的死循环一样……

斯伯格忽然有些同情它了。

“你说那群穷鬼?”希德看着斯伯格,抬起了鼻梁,不屑一顾地说道,“那些人能办成什么事儿?他们很快就会被民兵团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