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的地位,哪怕是在今时今日,提高的也有限。
人们天生崇尚穿着华美衣衫,鲜衣怒马的人,或者是,人人都希望成为满口之乎者也,开口便是大道理的人。
至于匠人,每日和油污打交道,浑身脏兮兮,手脚粗糙,自然不被人所看重。
弘治皇帝则是感慨道:“这显微镜出来,也可见西山的各个研究所的功效极大,朕是亲眼看到蒸汽机车连城市连接起来的,现在听那蒸汽机车的汽笛,还疑如在梦中呢。”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继续道:“方才在太皇太后面前不便细说,而今……”他抬头,取了一本奏疏:“这是关于真腊的奏疏,继藩,真腊国近来和佛朗机人走的很近,这些事,你知道吗?”
所谓真腊,临近交趾布政使司,因为境内多山,起初在得知大明深入交趾,甚至将交趾设了布政使司之后,其国立即对大明表示了顺服,不过显然这两年,又开始有了动摇的迹象了。
弘治皇帝看着方继藩,神色多了几分慎重,道:“继藩,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方继藩轻轻拧眉想了想,才道:“这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想当初,大明下西洋,使西洋诸国心悦诚服,他们受佛朗机人的侵略,此时有了大明,借助大明对抗佛朗机人,他们是求之不得。”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不错,继续说下去。”
方继藩道:“可这些年来,佛朗机人受了大明的压力,在西洋的扩张已经开始放缓,佛朗机人不得不蜷缩在吕宋、爪哇等地自保,已经无力再继续扩张了。这就难免使西洋诸国回过劲来。他们打得如意算盘本是以大明制佛朗机,可一旦他们发现此消彼长,大明开始在西洋逐渐占据了优势,自然而然,就开始防范越来越强大的大明了,西洋诸国,本就只为自身考虑,可谓是蛇鼠两端,大明与佛朗机的实力一旦失衡,他们便自然而然,开始想要借助较弱的那个,维持自己的独立。”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对诸国,多是以礼相待,可他们有自己的私心啊。”
方继藩听了弘治皇帝这感叹之语,心里不禁吐槽,这世上之人,有几个没有私心的。口里道:“这等外藩,单凭礼是不成的,儿臣一直认为,人心尚且隔肚皮,何况,还是一国乎?就说这真腊,本就临近交趾布政使司,境内多山,想来,却也害怕,被大明影响过大,最终,如从前的安南国一般,国破家亡,他们这才想要借助佛朗机人抵消大明对他们的影响。想来,怀着这个心思的,不只是真腊国,这暹罗、亚奇、柔佛、泥国、寮国、掸国等等,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他们不敢如此明显罢了。他们最大的利益,在于大明和佛朗机能够旗鼓相当,而他们在大明和佛朗机之间,可以做到投机取巧,维护自己的根本利益。”
弘治皇帝点头道:“继藩说的有理,其实此事,朕也询问过刘卿家和李卿家,他们也是这样的看法。正因为如此,朕才担忧,真腊国境内多山,瘴气又重,我大明虽灭安南,增设交趾布政使司,可交趾境内,民心未附,想要让他们沐浴王化,却还需一些时日。”
弘治皇帝顿了顿,又道:“这交趾,历来习汉字,学汉语,处处效仿我大明,与我大明毫无分别,在该地设布政使司,尚且需慢慢的消化。倘若对真腊等国用兵,不但会使西洋各国更为疑虑,且对于我大明而言,也是极大的损耗,想要灭其国容易,想要征服,却是难了。朕不欲动刀兵,却是对你这大明宝钞的构想颇有几分兴致,继藩,凭着钱庄,还有这大明宝钞,可以使西洋诸国同心同德吗?”
方继藩很耿直的摇头道:“不可以。”
这么直接的不可以?
不过看方继藩的样子,似乎还有下文。
弘治皇帝有点失望,但还是耐着性子准备听方继藩接下来的话。
便见方继藩继续道:“但是……陛下何须在意他们是否对大明同心同德呢,只要他们用了大明印制出来的钱币,一切都掌控在我大明之手,那么,他们即便是离心离德,也没有意义了。因而,与其征服他们的人心,不妨征服他们身边的一切柴米油盐,令他们衣食住行,一切息息相关之事,都离不开我大明,如此,西洋便可彻底成为我大明最顺从的藩镇了。”
方继藩没有用藩国来形容,用的却是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