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却是一点也不惧怕,而是继续说道:“在陛下心里,唐寅等人,乃是大功臣,可在臣心里,却是不然,唐寅乃是臣的门生,臣嫌死他了,这个家伙,有一身读书人的臭毛病,侥幸,立了一些功劳,可臣却不认为他有功,因为……他是臣的门生,门生,即臣之子也,臣对自己的儿子苛刻,自是对他多有责骂,更不相信,这平日里,只晓得吟诗作画的门生,真能立下什么汗马功劳,诚如老子骂儿子,乃天经地义一般,臣骂自己门生,又何错之有。所谓天地君亲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乃应有之义,陛下反而怪臣对唐寅等人严苛……这是什么道理?”
“……”弘治皇帝有点懵,这家伙,果然上瘾了,抬杠抬出来的。
弘治皇帝很不赞同,朝着方继藩说道:“那也不可,如此不讲道理。”
方继藩乐了,摇头:“陛下此言又差了。”
“……”
方继藩振振有词道:“诚如太子殿下,便是陛下之子一般,征安南的檄文,是谁下的?是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下的檄文,此前,陛下也是亲眼所见,殿下拟定的作战计划,水陆空三军,俱按太子殿下的计划行事,因而,才有此大捷,可为何,陛下依旧还认为,太子殿下没有功劳,反而责骂他揽功呢?可见,在做爹的人心里,大抵都是如此,他们总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比自己更加优秀,诚如臣一般,臣一见唐寅这些家伙,立了功劳,心里便不舒服,总觉得,他算什么东西,也配立功,当初我收他为门生时,他还只晓得玩泥鳅呢……正因为如此的偏见,才蒙蔽了陛下的眼睛和耳朵,臣骂门生,陛下不喜,可陛下也做这样的事,这岂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原来绕了这么一个大弯子,痛骂了唐寅等人一番,狠狠的装了一波逼,可回过头,直接杀了一个回马枪,原来是在为太子殿下请功啊。
方继藩道:“此次入安南,臣不是谦虚,唐寅等人,没多少功劳,臣的功劳,也不过尔尔,若论首功,非太子殿下不可,倘若太子非首功,臣和唐寅、胡开山、沈傲以及海陆空三军将士人等,哪里有脸称功呢?臣和萧公公不同,臣脸皮薄,是要脸的。”
萧敬在一旁傻乐呵,突然像一块砖头没来由的朝自己砸来,脸都绿了,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哼!”
朱厚照听了,眼泪都要出来。
老方实在啊,这个时候,还没忘了本宫,这真是比亲兄弟还亲哪,本宫算是没白给他洗底裤,值了。
弘治皇帝一愣,忍不住看着朱厚照。
真是如此吗?
他心里想着,当初,确实是太子发布了檄文,那一日,也确实是朱厚照拟定了计划,可至于他从哪里学来的这本事,这重要吗?
自己的脑海里,总还停留着,太子还年幼时,自己牵着他的手,夜游的印象,那时候,太子只有半人高,牵着他的手,他总是会问出无数稀奇古怪的问题,这一切,都仿佛就在昨日,而如今,他看着壮实高大的朱厚照,突然想到……太子长大了。
自己成日臭骂太子,这和方继藩成日痛斥他的几个门生有什么分别。
方继藩的门生,都是何其优秀之人啊。
张懋和马文升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服了,难怪小方这家伙水涨船高,这讨巧卖好的本事,怕是连臭不要脸的萧敬都不如他。
弘治皇帝沉默良久:“卿家所言,不无道理,太子……”
说着,弘治皇帝将目光放到朱厚照身上。
朱厚照忙道:“儿臣在呢。”
弘治皇帝道:“方才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