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刘五六!”
杨廷和微笑,随即又道:“年方几何?”
刘五六看这和颜悦色的弘治皇帝站在自己身边,心渐渐安了,道:“三十有三。”
“什么?”
殿里有些躁动。
这人,分明看着五六十岁。
便连陛下都称呼她一声老丈,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大兄弟啊。
弘治皇帝年龄和此人相差不大,这两个人在一起,一个白皙,一个黝黑,一个肤色油光,一个面上满是褶皱,相差怕又两代人了。
见许多人窃窃私语,或是投来质疑的目光。
刘五六忙道:“草民有黄册,是北直隶永平府卢龙县人……”
杨廷和便摆摆手:“好了,不必取出来,本官自然信你便是。”
“你从实说来,是谁教你自永平府去西山的?”
杨廷和挖了一个陷阱,他不问有没有,而是直接问谁怂恿。
刘五六道:“啊……我……是有人教我来的……”
杨廷和听罢,精神一震,其余清流也都打起精神。
“此人是谁?”杨廷和语气严厉,颇有几分判官的味道。
刘五六吓得直哆嗦,忙道:“是我爹,我爹……还有刘保长……”
他爹倒是无妨,可是这刘保长……杨廷和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么:“这刘保长为何教你来?”
刘五六期期艾艾的道:“他说我三十多了,还未娶媳妇,一年到头,也是三餐不继,又说我娘得了病,有哪个姑娘肯嫁我。刘保长是我家五服内的亲,他看不过去,说现今西山招募庄户,得赶紧去,不去,就迟了。”
“……”
杨廷和脸色一变:“为何得赶紧去?”
“这……我永平府四乡八里的人都知道,您是京里的官人,竟不知?”
“……”
杨廷和有点懵。
事实上很多人都很懵。
刘五六道:“你可晓得,在西山,人人都有白面吃,你晓得不?白面啊,里头没有掺沙子的,雪白雪白的米,一粒一粒的,听说吃起来,是甜的。”
“就这个?”杨廷和不屑,不过心里,却有点不好的预感了。
刘五六道:“听说有时还会杀豚呢,逢年过节都能分一些,那红薯和土豆,更是管够的。”
刘五六说到这里,眼睛就放光了,开始流哈喇子:“听说去做工,还有工钱,一月下来,三两银子,诶呀,这可不少了啊,咱们寻常在地里刨食的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一年到头,有几百个铜板,便要谢天谢地了。”
刘五六掰着手指头,来的时候,他只知道西山是个好地方,可一路跟着同乡来,相互交流,知识也开始丰富了:“有了银子和饭吃,将来还能盖房子,有了房子,就可以娶媳妇,娶了媳妇能生娃,生了娃,还能给娃娃读书,京里的官人,过的不也就这样的日子吗?八辈子都修不来这样的福气,我早来两日了,不敢进城,在外城那儿将就着搭了个棚子等,谁料睡过了头,还没去应募,就被顺天府的人拿来了……”
“我……”刘五六哭了,哭的很伤心,他现在倒不是担心官人加罪于他,而是自己与幸福的生活失之交臂:“我命苦,命苦哇,我若是能进西山,有太子殿下照拂,给我一个活干,我娘的病就有救了,我爹也能抱着孙子了……我命苦,我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