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千看了看李世民的神色,倒没有见着怒意,却也在旁连忙打圆场道:“寻常小民,和大理寺卿可沾不上什么边。”
张千的本意是不希望这周武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又说出什么犯忌讳的话的。
今日陛下本就有些怒意了,再火上浇油,到时候倒霉的可是随时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他呀。
谁料这周武先奇怪的道:“你这人的嗓门倒是奇怪。”
随即又道:“不过话可不能这样说,虽说大理寺卿和咱们离得远,可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李郎君,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原本呢,天下是李家的,李家平定了天下,大家伙儿呢,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不必说乱世人了,这也挺好,大家也服气,谁坐皇帝不是皇帝呢?可问题的根本就在于,既然是李家的天下,那么这李家治天下,毕竟还要考虑百姓们安居乐业,若是天下出了乱子,他们终也会担心隋炀帝的下场,总不至胡来。可现在算怎么回事呢?天下是李家坐,可任谁都可以欺瞒天子,那这就难免让人担忧了,我才安生过了两三年好日子啊,想想未来也不知如何,再想到从前离乱时的惨景,实是心里有些害怕。”
这是周武的心里话,皇帝姓李,他认,绝不敢有非分之想,皇帝和子民们共存,天下安定了,李家可以继续坐天下,而百姓们也可好好过日子,这是共赢的结果。
可问题就出在,世族们随意都敢在皇家面前动土,这就可怖了!
因为若是李家都未必能做的了主,那么所谓的共赢契约,可就彻底的失效了。
李世民便道:“世族子弟大多入仕,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姻亲又是无数,牵涉甚广,即便是天子,有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周武摇头道:“若是天子也没办法,那么天子何须姓李?不妨姓崔也好。皇帝既然是上天之子,谁敢不从,砍了便是,若是前怕狼,后怕虎,连天子都畏惧世族,那么百姓们就更加畏惧了。”
此言一出,又让张千肝颤了一下。
倒是陈正泰坐在一旁傻乐,好家伙,果然是无知者无畏,这话连我都不敢说啊。
李世民一愣,道:“天子砍了他们,那谁来协助天子治天下呢?”
周武咧嘴一笑,很耿直地道:“这世上想做官的人,难道还不好找?就不说朝廷啦,就说我这小小的作坊里,我要雇佣人手,只要肯出钱,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呢。”
李世民狐疑道:“可若是世族在军中,影响也甚大呢?”
事实上,这些其实一直都是李世民最为顾虑的。
不过在李世民这里是大难题的事,在周武看来显然就简单多了!
只见周武豪气干云地道:“这还不容易吗?撤换了便是了,何须想的这样麻烦。”
李世民不禁道:“倒是你有气魄。”
周武也不知李世民的话是真心,还是讽刺,小民嘛,反正私下里谈这个,也只是胡说而已。
周武便又笑了笑道:“这不是气魄不气魄的事,而是既然觉得对的事,就应当去做。就说我这作坊,百来号人,我若是处处都小心谨慎,还需看几个管事和账房的眼色,那这买卖就没法做了。可这管事和账房,他们毕竟只是领我工钱的,做好做坏一个样,可我不同啊,我是担着这作坊的干系,生意若是不好,亏了本,我便血本无归了。他们倒无妨,大不了另谋高就得了。我也不晓得皇帝治天下是什么样子,却只认一个死理,那便是,谁担着最大的干系,谁就得一言九鼎。若是事儿,我不能做主,可作坊做不好,却又需我来担这干系,那这作坊肯定成不了。”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道:“你这话倒是有理,依我看,你便可以做大理寺卿了。”
“哈哈。”周武乐呵呵的笑了,随即道:“说笑了,我哪里敢,我不过是求个财而已,这可不敢想的。”
李世民呷了口茶,道:“这样说来,你倒是希望能铲除那些赃官恶吏的。”
“做梦都想。”周武倒是很认真的道:“如若不然,我这小民,心里不踏实。虽也知道,就算铲除了,总还会有一批新的上来,可若是对他们听之任之,他们便会有恃无恐,以后只怕变本加厉的。”
李世民放下了茶盏,目光幽幽,随即道:“对,就是有恃无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