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师德看了陈正泰一眼:“而明公将下官叫来此,想来,也是想知道下官是否有决心吧?”
陈正泰哭笑不得,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此时,娄师德站了起来,朝陈正泰长长作揖,口里道:“明公无需试探下官,下官既已为明公效力,那么自那时候起,下官便与明公休戚与共,愿为明公鞍前马后,继之以死了。这些话,明公可能不信,可是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明公自然知晓。明公但有所命,下官自当效犬马之劳。”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样,你说一句,他说十句,然后他只有乖乖点头的份。
陈正泰点头,而后道:“那么我既为先锋,都督扬州,如何才能遏制这些世族?”
娄师德没有多想,便道:“这容易,世族的根本在于土地和部曲,只要失去了这些,他们与寻常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陈正泰看着娄师德:“现在就下令没收这些土地和部曲?”
娄师德摇头:“不可以,若是随意没收,不说势必会有更大的反弹。这般没有节制的剥夺人的土地和部曲,就等于是完全无视大唐的律法,看上去这样能有成效。可当人们都将律法视为无物,又如何能服众呢?明公要做的,不是杀人,不是夺取,而是拿走了他们的一切,还要诛他们的心。”
杀人诛心。
陈正泰若有所思:“你继续说下去。”
娄师德便道:“扬州有一个好局面,一方面,下官听说因为土地的暴跌,陈家收购了一些土地,至少在扬州就拥有十数万亩。另一方面,这些叛乱的世族已经进行了抄检,也拿下了不少的土地。现在官府手里拥有的土地占据了整个扬州土地数目的二至三成,有这些土地,何不招徕因为叛乱和灾荒而出现的流民呢?鼓励他们在官田上耕种,与他们订立长期的契约。使他们可以安心生产,不必去世族那里沦为佃户。如此一来,世族固然还有大量的土地,可是他们能招徕来的佃户却是少了,佃户们会更愿来官田耕种,他们的田地就随时可能荒芜。”
“而官田虽是可以免费给佃户们耕种,但是……必须得有一个长久之计,得让人安心,官府必须做出许诺,可让他们世世代代的耕种下去,这地表面上是官府的,可实际上,还是这些佃户的,只是严禁他们进行买卖罢了。”
“当然,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要清查世族的部曲,推行人头的税赋,势在必行,世族有大量投靠他们的部曲,他们家中的奴仆多不胜数,可是……却几乎不需缴纳税赋,那些部曲,甚至无法被官府征辟为徭役。明公,若你是小民,你是愿意为寻常的小民,承受极大的税赋和徭役压力呢,还是投身世族为仆,使自己成为隐户,可以得到减免的?税赋的根本,就在于公平二字,若是无法做到公平,人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寻找漏洞,进行减免,所以……眼下扬州最当务之急的事,是清查人口,一点点的查,不必害怕费功夫,只要将所有的人口,都查清楚了,世族的人口越多,承担的税赋越重,他们愿意有更多的部曲和奴仆,这是他们的事,官府并不干涉,只要他们能承担的起足够的税赋即可。”
“当然,征税之前的清查,是最紧要的,也是重中之重,若没有一群足够强力且不受世族影响的人员,是无法保障,土地和人口得以清查的,更无法保证,税赋可以足额缴纳,除此之外,怎么样鼓励人缴纳税赋,又对那些不肯缴纳税赋的人进行打击,这些……都是当务之急。”
陈正泰大抵明白了娄师德的意思了。
这一切的根本,其实就在于征税。
而要征税,就必须缔造出一个强力的税团,这个团体要有武力的保障,同时还需有很强的贯彻能力,甚至需要完全独立于世族之外。
有了这个……谁家的地越多,奴仆越多,部曲越多,谁就承受更多的税赋,那么时间一久,大家反而不愿蓄养更多的奴仆和部曲,也不愿拥有更多的土地了。
陈正泰顿时感觉自己找到了方向,沉吟片刻,便道:“建立一个税营如何?”
娄师德颔首:“最好从禁卫中抽调,最好领头的人,身份尊贵,能打着他的招牌行事,就方便多了。”
说到这么一个人,顿时让陈正泰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说越王?”陈正泰诧异地看着娄师德。
娄师德笑道:“越王殿下不是还没有送去刑部治罪吗?他只要还未治罪,就还是越王殿下,是陛下的亲儿子,是天潢贵胄,若是能以他的名义,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