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的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布满皱纹的脸很是憔悴,匆匆来的人乃是三叔公的一个侄孙,叫陈信业,是陈家远房的亲族。
这一年来,陈氏这些子弟们起初是很怨愤陈正泰的,大家原本优哉游哉地躺平了,他却把人提起来,然后一脚踹飞,送去了挖矿,有的进入了钢铁的作坊,有的负责贩盐,这起初的时候,不知是多少的血泪。
明明是世族子弟,却不管你是近亲还是远亲,一概都没客气,人送到了那矿山,真是欲哭无泪,想要活下来,想要填饱肚子,开始还一副不合作的态度,有本事你饿死我,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残酷的现实,因为……陈正泰比大家想象中的还要狠,真就不干活,就真可能将你饿死了。
饿了几天,大家老实了,乖乖干活,每日麻木的穿梭在矿山和作坊里,这一段时期是最难熬的,毕竟是从温柔乡里一下子跌落到了地狱,而陈正泰对他们,却是从不问津,就好像压根就没有这些亲戚。
陈氏子弟们,顿时失去了所有的优越感,只能和寻常的劳力一般,每日劳作度日。
半年之后,大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随着陈氏生意上的扩张,已经成为了骨干的他们,则开始步入了越来越重要的岗位。
有的成为了工长,有的负责股票的交易,有的打理铺面,也随着陈家的水涨船高,那从前的愤恨,才开始渐渐的淡了。
他们开始惊叹于陈正泰这个家伙,居然真能振兴家业,走在外头,任何人提起陈氏,不再是那种不屑于顾,而是带着几分敬畏。
而他们在习惯了辛苦的劳作之后,也变得干练起来,在许多的岗位上,开始发挥自己的能力。
这时候的他们,提起了这位家主,或多或少的是心情复杂的,他们既敬又畏。
可直到现在,噩耗传来,这噩耗猝不及防,一下子,整个陈氏风雨飘摇。
这陈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惶恐,这种恐慌的气氛,弥漫到了每一个陈氏子弟的身上,哪怕是这负责交易的陈信业。
陈信业不过是陈家的远亲,往上数四五代,才能和陈正泰有一些关联,可此时,他很揪心,眼睛都红了,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起来便叹息,这位堂弟所遭遇的危机,对他而言,和死了亲爹差不多!
这绝不是夸张,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陈正泰的死讯被确定了,陈家就真的彻底完了,他现在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事业,从前他对自己未来人生的规划,包括自己妻儿们的生计,竟是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甚至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以往陈正泰在,只要大家埋头做事就好,其他的事,都不需操心,家主已经用许多东西来证明,他总能作出对的选择,可现在,这种普遍的焦虑感和茫然感,已令每一个陈氏子弟都心力交瘁。
此刻,他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瞠目结舌地道:“价格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想办法,赶紧想办法继续回购吧,当初正泰就说了,若是价格暴跌,只有回购,才能……”
陈信业苦着脸道:“可是三叔公,这摆明着我们陈家……”
“不管了。”三叔公咬牙切齿地道:“就算是将市面上所有陈氏的股票都回购回来,也要将价格拉抬起来,有多少,给老夫回购多少,我们陈家绝不能让人看轻了,如若不然,我们怎么对得住正泰的在天之灵?”
三叔公一挥手,显然,他在奋力一搏。
他心里只一个信念,无论如何,就算再如何艰难,也要支撑下去,陈氏的招牌,比什么都要紧。
…………
李世民又是一宿未睡。
虽是命程咬金带了八百铁骑直扑扬州,可毕竟山长水远,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整整一宿的时间,他在凌烟阁,站在舆图下头,死死地盯着扬州的位置,足足看了一夜。
根据他多年行伍的经验,李世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陈正泰如何才能争得一线生机。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局面,哪怕是李世民设身处地的想,倘若待在邓宅的是他,也只能寡不敌众。
很多时候,绝对的实力,是根本无法反败为胜的。至于历史上偶尔的几次反转,那也是神话级别一般,被人传颂下来,最终变得浮夸。
只有李世民这样的人,真正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人,方才知道许多军事上的神话,某种程度而言,是有浮夸和演义的成分。
李世民觉得自己双目很是疲惫,枯站了一夜,身体也不免有点僵了,他只从口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千蹑手蹑脚地到了李世民的身后,低声道:“陛下……”
“嗯……”李世民颔首。
张千看着李世民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天亮了。”
“噢。”李世民依旧毫无意识地点头,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麻木了。
张千接着道:“太子殿下昨日夜里总是囔囔着要去扬州,好在被人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