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这时候居然还能镇定,只是头上的云鬓有些松散。以至于有几丝乱发斜在额头也顾不得去梳拢,她抬眼看了朱厚照一眼,立即从榻上站起来,把最靠近病榻的位置留给朱厚照。
至于太康公主,已是眼眶通红,贝齿死咬着唇。唇上已清晰可见到牙印的痕迹,她便是再胡闹,也知道这个时候绝不是自己宣泄的时候。
此时此刻,朱佑樘的精神居然好转了许多,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那苍白的脸色居然都染了一曾红润,他张开眼,看到了来的太子,随即不由笑了。
从前他看到朱厚照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是个孩子,满是慈爱。
可是现在,在朱佑樘的眼中朱厚照的形象大不相同,这个人是朕血脉的延续,朕行将就木,可是只要厚照还在,那么祖宗的宗庙才能永存万世之远,自己依然活着,自己的血液依然还在流淌,朱佑樘看到,朱厚照就是十几年前的自己,自己那时候,也是在这里,也是在这里悲伤的不能克制……
世事就是这么奇妙,这便是传承,朱佑樘的血液里流淌着先帝的血脉,现在这血脉又流淌在朱厚照身上,朱佑樘传承的是先帝的基业,可是接下来在同样一个地方,同样的场景里,朱佑樘终于要卸下这个担子了。
传承是多么奇妙的东西,正是因为传承,人才得以不畏死亡,因为有人接受你的一切,而这个人将会取代你继续存活于世。
“来……来了好,都来了,一家四口聚在一起,朕……朕很高兴。”
朱佑樘勉强说道。
“来,厚照,到朕身边来说话,方才朕和你的母后,和太康公主说了些话,可是现在,朕也有些话要和你说。”
朱厚照垂泪,道:“儿臣在听呢,在听呢。”
朱佑樘微微一笑,微颤颤的伸出手去摸朱厚照的头,可惜手不能及,朱厚照见状,连忙把头纳入朱佑樘的怀里,朱佑樘断断续续的道:“朕……朕只怕要走了,朕这一生,并无遗憾,朕贵为天子,又有你母后朝夕为伴,生了你们这一子一女,朕看着你们长大,朕看着你们成人,朕……朕很高兴……”
朱厚照哽咽不能言,泪水把朱佑樘的胸襟都沾湿了。
朱佑樘喘了几口粗气,继续道:“朕走了之后,丧事一切从简,不要糜费人力,也不要惊动天下,你是太子,异日登基之后,朕不求你做什么圣君,不要学朕,不要像朕一样整日劳碌,要节制有度,该做的事要去做,可是一些不必做的,去交给别人,朕只求你能守成,这便足够了。”
“儿……儿臣知道了。”
朱佑樘又笑,道:“为政之道,在于一个稳字,做任何事都不要操之过急,先徐徐图之,你越是急,最后越是背道而驰,记住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