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柳乘风也是冷暖自知。这件事绝对不能认错,认了错这殴打宗室的罪就算坐实了,这东西加罪起来可大可小,太子倒也罢了,可是他只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到时候把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让他重新回去做个小校尉却是不肯接受的。
朱佑樘一时膛目结舌,吹胡子瞪眼道:“好。你说你不知错在哪里,好的很……”他冷冷一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柳乘风肃然道:“太子是储君,上高王是藩臣,原本藩臣要和储君比试文章,这本就有大逆不道之嫌。好在太子殿下聪慧,总算胜他一筹,身为臣子的。就算不能弹冠相庆,也该服气才是。可是上高王不服,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侮辱太子是草包。陛下,臣要问,臣子难道可以如此羞辱君上的吗?微臣从前也是读书人,圣人的言传身教早已耳熟能详,微臣以为。上高王大逆不道,纵然是宗室,可是他说出这番话,在微臣的眼里就与乱臣无异了。jiān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纵然是宗室,可是君臣有别,臣还是臣,微臣无所畏惧,打了便打了,又何错之有。”
柳乘风一番话侃侃而谈,朱佑樘这时候又踟躇了,他平素倒还算是果断的人,可是今日这件事太棘手,而且柳乘风说的也没有错,敢骂自己的儿子是草包,这上高王当真是胆大包天,君臣有别、臣就是臣,这句话也深得他的赞同,在他看来宁王父子无状,便是以为自己是宗室,高人一等,才敢如此目无君上,若是那宁王父子但凡抱着柳乘风一半的心思,君臣相谐也是轻易的事。
朱佑樘沉默了片刻,随即顾左右而言其他的道:“来人,将厚照与上高王的文章拿来给朕看看。”
朱佑樘总算有了计较,这个柳乘风到底要不要加罪,且看他将太子调教的如何,若是文章真的写得好,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可要当真如那上高王所说,是谢迁偏袒太子,到时候治柳乘风一个玩忽职守之罪,也可以给宁王父子一个交代。
文章只半柱香功夫就已经送到了朱佑樘的手上,朱佑樘先看了上高王的文章,一时也觉得这上高王虽然大逆不道,可是文章却写的不错,花团锦簇,引经据典又是恰到好处,行文流畅,这个良字,倒是恰如其分。
随即,朱佑樘将朱宸濠的文章抛到一边,又认真去看朱厚照的文章,刚刚开始看时,朱佑樘不禁皱起了眉,与那朱宸濠的文章相比,朱厚照的文章乍看之下,只有一个淡字,平庸而淡淡无奇,没有任何出彩之处,虽然用词没有出现大的差错,可是许多地方都还值得推敲。
“难道连谢迁都有失公允了吗?”朱佑樘抬头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眼眸中掠过一丝失望。
他打起精神,继续看下去,却不由咦了一声,再往下看时,已经渐渐被这文章吸引。以至于他看的很是费力,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咀嚼。
很快,朱佑樘的双目竟是有些模糊了,一滴清泪滴在纸上,这文章里所写的,是他对朱厚照的tiǎn犊之情,是朱厚照对他这个父皇的父子之情,虽然用词仍稍显平淡,可是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直击朱佑樘的心扉。
朱佑樘是个很有感情的人,否则也不会独宠皇后,不纳嫔妃,而朱厚照对他来说,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是他血脉的延续,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他这做父亲的苦心,原以为朱厚照不懂。可是今日看了这文章,朱佑樘却知道,太子已经懂了。
“厚照长大了……”朱佑樘既是欣慰,又带着几分ji动。他不由看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很没心没肺的样子站着,或许是因为脚脖子酸,所以身体不断的扭捏着换站姿。
朱佑樘将文章放下,模糊的眼角在众人不经意间擦拭干净,他沉默了一下,慢吞吞的道:“厚照,你文章是你写的?”
朱厚照生气了,文章当然是他写的,父皇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他立即道:“除了儿臣,还能有谁能写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