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此时显得有些急切,道:“殿下还是快走吧,再不走,就怕来不及了,奴婢还可抵挡一阵。”
朱由检却是摇头道:“不能走,孤王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归德就是孤王的封藩,孤王守土有责,死也要死在这里。孤王不能走,也不能俘,天潢贵胄,皇家血脉,当今皇帝的亲兄弟,岂可落在贼子之手……流寇所过之处,人人都在迎贼,当地的官吏不是遁走便是乞降,死节之人,寥寥无几,那么,这一切就从孤王开始吧……”
王承恩吓了一跳,他立即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殿下三思。”
“你是了解孤王的,孤王既然决心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说罢,朱由检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王承恩:“给孤王取白绫来,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王承恩摇着头不肯。
朱由检勃然大怒,随即亲自取了一根长绳,搬了锦墩,踩在上头,将长绳结好。
王承恩不敢上前触碰朱由检,可阻止不是,不阻止又不是,只是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脑袋已磕的都是血。
他脸色惨然,悲切地大叫着:“殿下,殿下……我们还有机会趁乱出去的,殿下……您不能死啊……”
朱由检踩在锦墩上,满眼绝望,一脸悲怆地看着王承恩:“你……你……很好……只是你不过是一个宦官,只怕……没什么用。你去请温长史,等孤王死后,你请温长史来,他素来是忠心且有办法的人,你告诉他,请他带着朱慈烺,潜逃回京,皇兄……会想办法护佑世子的……皇兄……会……”
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
王承恩却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道:“殿下,那温长史也降了,有人在街上,看到他的三公子带着人迎贼,还说温长史去了城楼……”
朱由检听罢,双手依旧还挂在吊绳上,脸色却又僵住。
他深吸着气,眼睛却瞪大了,竟一时无言。
王承恩担忧地叫道:“殿下……”
“那么,刘文业呢?刘文业历来忠厚老实,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他……总不至与贼同流合污……”
王承恩哭道:“刘文业亦去了。”
“吴昭文呢?他……他……”朱由检努力地搜肠刮肚,又想到一人,只是此时,他已变得不自信起来:“难道连他……”
王承恩只掉着泪,没回答。
默认了。
朱由检便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他咬牙切齿地道:“邓通,邓通会负孤王吗?”
王承恩哭道:“殿下……都去了,有人是笑着去的,有人是哭着去的。”
朱由检听到这里,竟变得无力起来,他喃喃道:“孤王……从未有失德之处,孤王没有愧对百姓,孤王减免了他们的税赋。孤王也都征召了有名望的大臣辅佐在侧,孤王对他们……也绝无丝毫苛刻。孤王……孤王……承恩啊承恩,你是知道的,孤王每日批阅奏文,不敢有半点疏失,孤王欲效太祖,孤王不求自己半分的快活,只指望……做一个贤王,能够真正兼济天下……孤王为了这些,甚至不惜令孤王的皇兄对孤王大失所望!”
“难道……”朱由检厉声道:“难道孤王不可以逍遥快活的做一个藩王吗?难道每日悠闲度日,对孤王不好吗?孤王读书,读了这么多圣君的事迹,心向往之,孤王体恤民间的疾苦,不忍去见百姓们的惨痛。孤王只是想做一些事,如此而已……”
说到此处,他咬牙,眼里迸出怒色,凄厉地道:“孤王错在何处?若说错……承恩你记着,若你能面见孤王的皇兄,替孤王说一句话:文臣皆可杀也!”
说罢,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留恋了。
接着,毫不犹豫地将脑袋套进了吊绳里。
随即决然地踢翻了脚下的锦墩。
他的身子……便晃悠悠地吊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