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滚滚长江东逝水

杨廷和摇摇头道:“你只看到了表面,他的长处在于他可以耍赖。而为父却是不能,这便是面厚心黑之道,就算是摆明着要敲为父的竹杠,为父能不答应吗?”

杨慎皱眉道:“难道父亲……”

杨廷和眯起眼道:“为父毕竟要顾忌到大局,你以为徐谦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耍赖皮?若是平时,你看他敢?他之所以敢敲竹杠到为父的头上,是因为瞅准了时机,你只看到了他无赖,却没有想到眼下的时局,你想想看,现在内阁只有为父之人,新晋学士正在筛选,为父推举的人选却需要陛下点头,这徐谦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才敢制造舆论,上演这一出好戏,眼下为父必须求稳,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重蹈又一个王公入阁的覆辙,所以为父现在的心力只能用在应付宫里。正是因为如此,徐谦才借机滋事,他便是希望揪扯不清,使为父分心,假若为父和他计较,必定要天下震动,生出许多事端。可要是为父不和他计较,就必须要息事宁人,正如他所言的那样,他出身既好,平时颇有政绩,为何不能升任侍读学士?”

杨廷和把玩着手里的笔杆子,淡淡地道:“这就是两难的局面,无论做出任何选择,徐谦都能受益,你现在晓得他的厉害了吧。”

杨慎深吸一口气,这才明白徐谦的意图是什么,原本在来的时候,他还觉得徐谦可笑,单凭耍无赖,靠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就想求官,真以为杨家是傻子吗?可是现在一琢磨,却发觉父亲想得比他深,看得比他远,父亲现在全部的身心都在内阁人选上头,最忌的就是节外生枝,绝不能因此分心,更不能成为天下人舆论的焦点,但凡布局大事,都要做到润物细无声,躲在幕后步步为营,假使这时候万众瞩目,上有嘉靖步步施压,下有徐谦捣蛋滋事,这事儿还做得成吗?

杨廷和教训他道:“所以凡事都要看背景,要看时机,同样一件事,若是在三个月之前,他徐谦若是敢这样做,为父不介意借此收拾了他。可是现在……”杨廷和的眼睛越眯越是深沉,他似已经有了主意,一字一句道:“眼下只能对他进行安抚,广西的杨环之乱你知道吧?”

杨廷和所说的是今年新出的一伙反贼,这伙人突然起事,攻略了一处县衙,扯起旗来自封南王,裹挟百姓数千,声势颇为浩大。

杨廷和又道:“广西一向是匪患频仍之地,以往的时候,哪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朝廷不将其清剿干净不罢休,可是为何这次杨环起事,广西巡抚却是上书杨环起事实在是迫不得已,实乃当地官员盘剥太甚,百姓不堪加征的苛捐杂税,这才杀官造反?你仔细琢磨琢磨吧,难道以往的时候,官吏们就没有盘剥吗?说到底,广西巡抚这是看准了这一次朝廷的重心用在了江南的倭患上,所以没有心力去剿广西之贼,这广西巡抚上书便是给朝廷一个台阶,好让朝廷对杨环进行招抚。杨环的道理和徐谦也是一样,只有看准时机的人才能从中捞取好处,这杨环此事起事就是时机。徐谦这时候闹事也是时机。你学到了这个,将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以往,杨廷和对杨慎说起这些道理,他必定不以为然,可是今日竟发觉这个道理如此的深刻,杨慎道:“那么父亲的意思……”

杨廷和慢悠悠地道:“终究还只是个侍读学士而已,虽然有养虎为患之嫌,可是为政者处事,最紧要的就是分清事情利弊,取舍轻重急缓,这世上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所以……”杨廷和方才凝重的脸色变得轻松起来:“就遂了他的心愿又何妨?大丈夫不可计较于一时的得失,目光,要放远。”

他似有些疲惫,继续道:“这一趟辛苦了你,其实这徐谦若是有所求倒也好办,就怕他铁了心的要鱼死网破,可见这个人还是懂得分寸的,你下去吧,为父要觐见陛下,和陛下好好说一说这徐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