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徐谦竟然这样的狠,虽然刀还没有架到他郭楷的头上,可是郭楷却知道,姓徐的这是摆明着不死不休了。
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却发现一起关押在这里的一个司吏突然猛地站了起来。他满是恐惧,像是疯了般,口里大叫:“我……我不想死,我……我要检举……”他的脸色阴森恐怖,居然是红着眼看着郭楷。道:“我要检举今年火耗的一笔帐,我……我要见钦差。”
火耗……郭楷顿时慌了。
他是顺天府府尹,其实职责和一般的知府差不多,其中征税也是重中之重,而火耗则是在征收税赋过程中因为要将碎银、铜钱融为元宝、铜锭的一个损耗,在这个过程中,碎银、铜钱因为往往不纯。所以提炼去除杂质之后,原先的一千两就可能会变成九百五十五两,天下的地方官员,大多靠的就是这个挣钱。因为朝廷是允许有火耗的,于是问题又出现了,火耗的损失不能让朝廷亏本,朝廷要一千两银子。那就必须上缴一千两,那么这里头的耗损从哪里来?
于是。火耗钱就出现了,成了一个专门的税,而这个税并不在朝廷的征收范围之内,而是各地私下的一个税收,这个税收最可怕的问题之处就在于,税收上了,按道理是消失不见的,因为补到了损耗里去了,其实不然,因为大家凭着这火耗钱,早就养得肥头大耳,因为火耗钱是没有定数的,既然没有定数,就全凭官员说了算,明初的时候,火耗钱往往是每两银子零点四钱,也就是说,朝廷要你征收你一两银子,你不能只负一两,得多加零点四钱。可是到了如今,没了太祖皇帝那个妖孽,官员们的胆子早已一再突破自己的下限,好点的地方,一般都是收二三钱的火耗,若是遇到狠的,便是四钱、五钱,甚至七八钱的也有。
这东西让人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明明是一两银子的税,给朝廷的是一两,而本地官员就可以额外征收四五钱银子,几乎全部落入了自己的腰包。
而方才那司吏负责的就是记账,记的就是火耗的帐,而令郭楷不安的是,他在火耗里还做了手脚,顺天府是天子脚下,他自然不敢明目张胆,所以火耗银只收了三钱,可是郭楷觉得少,道理还是同样,因为是天子脚下,所以他这府尹要打点的人太多,靠这三钱的火耗怎么活命?于是他便在这个基础上,在熔炼库银的时候做了手脚,这有点涉及到了后世的化学知识,无非就是在银子里增加点锡之类。
火耗可以容忍,可是在库银里参杂杂质是朝廷绝不能容忍的,郭楷敢这么做,确实是因为他上头有人,户部那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现在有人举报出来,郭楷差点没晕过去。
这东西是有连锁反应的,司吏出去之后,接着就没有了动静,一直都没有被押回来,这不但让郭楷感到不安,让其他人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在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之下,大家各怀鬼胎,心里都在琢磨,是不是那司吏检举之后所以从轻发落?这时代没什么污点证人的说法,不过也没有‘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这样的说法,终于,又有人站了出来,他们算是明白了,姓徐的钦差未必看得上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眼下反咬郭楷,似乎还来得及,这时站起来的不再是司吏,而是郭楷的一个同僚,乃是顺天府的推官,事到如今,前程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了,大不了去南京养老罢了,总比丢了性命的好,这推官也跟着大叫起来:“我要见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