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让杨相公出面,给都察院打一声招呼……”
杨廷和在朝廷很有威望,这时候若是他肯出面。出手压下这些事,那些御使未必敢放肆。大明朝的御使不怕皇帝。唯独怕上官,毕竟御使本身就是为了骂人而设立,言官无罪,就算你骂的再厉害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若是皇帝当真坏了规矩要因言治罪,怕是连内阁大臣、六部九卿都不得不站出来递交辞呈,以示抗议。
可御使终究还是官,是官就有上司,你不能因言治罪,却能让你在考核时吃瘪,杨廷和身为内阁首辅,又兼领了吏部尚书,他若是出面说两句话,谁还敢胡闹?
嘉靖却是皱眉,随即冷冷一笑,很是不服气地道:“若是朕去寻了他,纵是能把事情压下去,他也不敢在朕面前奚落什么,可是那些拐着弯的话却让人难受,朕宁愿被人骂,也不愿受他的白眼。”
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又愤怒地道:“那徐谦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看他不像愚蠢之人,怎么会做这么糊涂的事?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不晓得这里到处有言官御使的耳目,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巴望着,就等着他和朕出丑?他是疯了吗?”
他说到这里,又不禁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事情断然不会如此,徐谦这个人,朕知道他,朕知道他……他和朕是一样的人,怎么会做这么莽撞的事,那么这背后又是什么安排?是什么安排?”
黄锦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前几日陛下催促得太急,以至于他们……”
嘉靖猛然醒悟,不由道:“是了,是了,应当是如此,哎……”
他正叹息的功夫,想要拿出一个周全的法子出来,现在看来,为了平息众怒,裁撤掉路政局是免不了,甚至朝中大臣免不了攻讦,要求惩办几个人。可是嘉靖却很难下定这个决心,他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他刚刚颁布了中旨,筹办了这个衙门,这才过去几天就立即裁撤,真要是如此朝令夕改,别人会怎么看?还不知道有些人会怎么取笑呢!
嘉靖是个疑心很重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他是绝不肯让人看笑话的。
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眼下只能先拖着,过些时日再做定夺吧。”
所谓再做定夺,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嘉靖登基以来,经历的危机不少,可是这一次却最是直接,以至于连他都有些乱了方寸,他已经预感到,一股风暴正在酝酿,可问题偏偏就在于他绝不能认输,因为一旦认输,那么自己的威信就要扫地。
他一屁股瘫坐在御椅上,脸上露出可怕的神色,最后道:“再等几天,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接下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了。
黄锦见嘉靖失魂落魄,却也是感到为难,他当然清楚这位少年天子虽然年少,可是一直摆出的都是智珠在握的面孔,今日失态,却是前所未有的。
说一千道一万道,错的都是姓徐的那两个家伙,可是嘉靖竟没有斥责他们半句,黄锦心里揣测,皇上这个态度或许有包庇二人的心思,可是真正的原因只怕是这时候若是徐家父子错了,又或者说这二人十恶不赦,那岂不是证明皇帝错了,皇帝根本没有识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