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量片刻,便徐徐道:“却说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十二丈、见方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一日正当嗟悼之际,俄见一僧一道远远而来……”
还……真讲起故事了啊。
其实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邹忌说琴谏齐王这样的所谓‘故事’,借着故事来说出自己的理念,谁晓得,看陈凯之这姿态,分明是把自己当说书的了。
陈凯之所讲的,是红楼梦!
事实上,也只有红楼梦,才勉强能在这个场合里讲,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自然是不能讲的,历史背景太深了,至于西游记,人家也未必理解,那就你了,宝玉兄和林妹妹。
陈凯之在上一世,抱着红楼梦,读过了不知多少次,在非洲嘛,抬头见黑叔叔,低头还是黑叔叔,这时候,那热爱文学的心,想不引燃起来都不成,再加上他记忆力本就极好,堪称过目不忘,早已将这红楼梦记了个滚瓜烂熟。
所以此时,他讲的也轻松。
可是那另一头,翰林们已是一个个拉下了脸了,不像话啊,虽然文楼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这个规定,不是这么用的,是让翰林们不必有什么忌讳,可以畅所欲言,你陈凯之竟在这种场合拿着这个来说书,你将我等当什么了?我等是茶楼里那些闲的无事,飞鹰逗狗的闲汉吗?
若要说在这里,最为用心听的人,那就是太后不疑了。
起初,太后以为陈凯之是在借这所谓故事,讲述自己的身世,或者是想隐喻什么,所以格外的用心,陈凯之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不敢错过似的,可渐渐的,她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单纯的故事,可在这个时候,她竟发现,因为方才听得用心,竟是开始带入了进去。
不知不觉的,陈凯之已讲到了贾府:“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在三个也不错。政老爷的长女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小姐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风俗,女儿之名亦皆从男子之名,不似别人家里另外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落此俗套?”
这种半文半白的话,其实是最有魅力的,因为这时代,即便是故事,多是一些穷极无聊的读书人的即兴之作,有的过于粗鄙,有的却是文绉绉的过了头,而且故事也是老套,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个套路。
而陈凯之说的故事,却是娓娓动听。
这真正被带入进故事的人,怕也只有太后了,她起先一个字没落下,后来觉得,这个故事竟似乎没一处不是新鲜的。
她是太后,在宫中,也偶尔听听戏,不过宫中的戏,大多只是小故事,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可陈凯之自石头讲起,接着是贾雨村,最后引到了贾府,故事宏大,对于太后这等妇人来说,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直到这故事讲到了外头钟声响起,太后还恍然未觉,依旧凝神听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郑宏突的拜倒道:“娘娘,吉时已到!”
呼,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可是心里却好像空落落的,她还沉浸在那故事之中呢。
等她稍稍回过了神,终究又颇为担心,学旨要颁布了,那陈凯之……
太后定了定神,按下了心里的情绪,尽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卿家宣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