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还得回答你们问题来的。”
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本来的职能。
“抱歉,抱歉,太久没用脑子了,思维有些怪。”
老者的语速飞快,但具体表达上,便是他身上那些微光不断地明灭,电子音带着些许的电流声。
“让我想想,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对了,先说几个前提,你们都是升华者,想必对于不可言述者应该有一定的认知了吧,这鬼东西是疯狂的无序,忠实地执行着‘生命’的本质,掠夺与延续。
它以侵蚀的形式扩散,进行模因污染,以此导致了人类历史上诸多事物的消失……倒不是它摧毁的,只是那些东西被不可言述者污染了,我们人类为了安全起见,进行了自我的阉割。
所以哪怕是我知晓的历史,也出现了漏洞与空缺,或许我曾经记着,但为了安全,我大概接受了逆模因影响,将那些被污染的部分全部遗忘。
没有什么是绝对真实的。
也没有什么是绝对正确的。”
老者说着停顿了一下。
“也有可能是其它生理上的原因,我想你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应该只是一团脑组织而已,以人类的技术,想让我保存到现在,难免会出现些问题。”
“然后,便是一切的开始。”
洛伦佐与华生紧盯着老者,集中注意力倾听着他的话语。
“人类与不可言述者的战争持续了数个世纪,也是在漫长的战争中,我们逐渐了解到了不可言述者的性质,为了压制其侵蚀性,我们开发了逆模因武器,来对这无序的怪物进行认知上的放逐。
庇护所也是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当时它还是一处序号为六的战争堡垒,也就是这里。
在这里的地表上,我们利用了名为【终焉回响】的逆模因武器重创了不可言述者,但我们也深受重创,逆模因不仅在抹除不可言述者,也在抹除我们人类自己。
那应该是人类历史的第一次大断代,至少在我的认知里,这应该是第一次大断代。
实际上没有【终焉回响】,人类文明历史也断的差不多了,当时不可言述者摧毁了绝大部分的人类文明,它的侵蚀污染了一个又一个的图书馆,我们只能将那些文明的瑰宝烧毁,遗忘再遗忘。
而后在十三号堡垒,我们进行了‘降维计划’,利用十三号堡垒作为诱饵,那里有着数万的人口,故意暴露在不可言述者的视野中,但由于其是被禁绝金属保护,它想要侵入其中,必须需要实体来干预。”
“你们令虚无的意志拥有了实体,并在那里释放了【终焉回响】,迫使它进入了长眠,从而囚禁了不可言述者。”
这是先驱讲述的故事,洛伦佐此刻将它复述了出来。
老者点了点头,肯定了洛伦佐的故事,可紧接着他说道。
“没错,不可言述者的危机被暂时控制住了,虽然它陷入了长眠,但梦呓依旧环绕在它的四周,覆盖了整个……西方世界,我记得你们是这样称呼的。
六号堡垒作为仅剩的战争堡垒,变成了庇护所,在收集了所有人类的知识与技术后,我们进行了自我封闭,同时开始了复兴时代。”
“幸存的人们在地面开始了文明的重建,但很快不可言述者展露了它的能力,禁绝合金与逆模因都无法完全地压制住它,仍有力量外泄了出来,在它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人变成了怪物,最后引起纷争与战火,第一次复兴的尝试宣告失败,但好在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老者说着看向了井壁上的容器,它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那些都是人造胚胎,在经过定期培培育后,庇护所能持续生产数万的健康人类,在必要时填补世界人口,新生的人类将利用庇护所的知识成为了第二批复兴者。
复兴者们由携带知识的筑国者们率领、引导,他们离开庇护所后会被逆模因抹除所有与庇护所有关的认知,以此保护庇护所的存在。
但有些遗憾的是,经过数个世纪的战争,地表绝大部分建筑都已经损毁,基础设施全无,我们看样子要从零开始了。”
他的声音低落,然后又高昂了起来,从他这副激动的架势来看,挥起锄头就能开始种地。
“不过这不重要,至少我们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为了避免再一次的灭亡,我们意识到不可言述者的影响范围虽广,但还是有一定限制,也就是被你们称作东方世界的地方,那里处于不可言述者影响的边缘,另一批复兴者被派遣了过去,他们还携带着逆模因技术,在那里组建新的文明,看看能不能以此逃离不可言述者的影响。
实际上我们也想过,要不要将所有的复兴重心转移至东方世界……或许我们也确实这样做了,总之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段的记录,大概是被逆模因抹除了。”
老者显得有些困惑,但很快又释然了,整天跟逆模因与侵蚀打交道,他很早便习惯了记忆的错乱。
“这种事不必太纠结,因为各种原因,我的记忆好像也被删了又删,反正忘记了就忘记,也不用烦恼太多。
毕竟这一切是和逆模因有关的东西,这种力量向来都是在欺骗敌人的同时,也要欺骗自己人。根据记录,那时起东西方便隔离开了。
还记得吗?不可言述者是由人类因为某种‘因素’升华而成的,正如妖魔是由人类异化而出现的一样。”
老者的情绪变化极大,洛伦佐不清楚是他性格如此,还是说这漫长的岁月也把他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疯子,此刻他的话语显得有些悲伤,有些压抑。
“我们错了,我们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不可言述者是由人类升华而成的,从一开始人类便与其有着某种模糊的联系,无论我们逃到哪里,这种联系始终都没有被斩断。
就像……
就像从一开始它便侵蚀了‘全人类’一样,我们无法摧毁自己,便只能不断地囚禁不可言述者,它的梦呓令人陷入疯狂,但这也会给予其养料,哄它入睡。
我们是同源的。
这就像……”
“安魂曲。”
洛伦佐猛然知晓了一切,他看着守秘者,缓慢地述说着那可怕的猜想。
“这不仅仅是囚禁,还是献祭,一个又一个的人类陷入疯狂,为这无名之神献上祭品,来颂唱安魂的摇篮曲。”
“没错,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削减自身与不可言述者之间的联系,也就是利用逆模因武器。
但在先前的战争中,存储的所有武器都被使用在了第十三号堡垒中,也是因为这些逆模因的影响,不可言述者才得以陷入长眠……或者说人类失去对其的认知,当人类再度记起它的真容时,侵蚀将重新打开通道,令它苏醒,而现在它的梦呓不断地泛起,试图让人类重新记起它。”
“战争使你们失去了技术与物资,你们没办法继续削弱联系了,而它又在跟随着本能猎食,迟早有一天会因饥饿突破牢笼。”洛伦佐说。
“对,这也是为什么西方世界仍要有人存在,以及妖魔出现频率如此之高的原因,不可言述者需要祭品。”老者悲哀道,“战争仍在继续,但我们败局已定,所做的一切努力也只是延续人类的存在,尽可能地将失败那天努力推迟。”
“我们派遣出了筑国者们,他们带领着第二批复兴者们重建文明,但在梦呓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的毁灭。
这一切并非是没有意义的,每次失败我们都会积累一些些,虽然很少,可这也是我们的基石,这样的积累在数不清的死亡下,变得越发宏大,直到有一天新的文明立于废墟之上。
直到新生的人类屹立在绝望的黑暗里。
直到有人类不仅能抵御这样的黑暗,还能做到反击。
直到……像你这样的追寻着,跟随着历史的只言片语,找到这里。”
冰冷的电子眼中映射着洛伦佐的身影,洛伦佐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然后他向着老者发问道。
“为什么筑国者要掀起战争呢?杀死更多的人类,是为了给不可言述者献上祭品吗?”
“并不,不可言述者本质上是通过侵蚀来进行传播,而在战争之中,我们几乎断绝了所有可能认知到不可言述者的信息。
烧毁书籍,遗忘历史,我们将它‘降维’,使其拥有了固定的形态,将整个堡垒变成囚笼,将它永世囚禁,虽然它的梦呓依旧在黑夜里响起,但人类是无法承受那样的‘信息’,他们会被异化成怪物,变得嗜血疯狂,可这样的它们会被其他人类杀死,再度将‘道路’隔绝。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但依旧有着那么一丝的缺陷,就像这座庇护所,它的使用寿命近乎永恒,但并非永恒。”
老者话语敲击在洛伦佐的心间,洛伦佐隐隐猜到了问题的答案。
“我们人类本身与不可言述者是有着联系的,虽然在我们的努力下,这种联系被无比削弱,但它确实依旧存在着。”
“人口的增长,会令联系加深,是吗?”洛伦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