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上有着弗洛基留下的脚印,伯劳紧跟着脚印前进,他不清楚道路,只能这样跟着弗洛基走。
寒冷、疲惫、痛苦……负面的力量一个接着一个笼罩在凡人的意志之上,令伯劳疯狂与绝望,直到最后彻底麻木,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伯劳,意识又开始恍惚了起来,视野变得模糊,为了不丢失方向,伯劳只能低着头,看着弗洛基的脚印,艰难前行着。
前进,继续前进。
身体也开始变得麻木起来,到最后伯劳都感知不到自己双脚的存在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两只脚还存在自己的身上,它支撑着身体,继续前进。
前进。
还是前进,不断地前进。
前进开始变得漫长,漫长的时间里伯劳努力地思考着些什么,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为什么一定要带着兰斯洛特离开呢?明明自己都自身都难保了,为什么还这么想要救他呢?只因为他是自己的上司吗?还是像弗洛基讲的那样,什么仁义道德在作祟,它们支撑着伯劳,让伯劳作为一个“正义”的人。
一个被荣光与神圣所笼罩,心怀正义的人。
所以自己不能放弃兰斯洛特,自己要带着他离开,这不仅仅是为心底的正义,更是为了挽救他的生命。
可是……可是伯劳太累了,累到有那么一瞬间伯劳都想就此死去了,只要死了,就不会再受到这些困扰了,就不会为了他人的生命与正义而奔波了……
只要……死了。
艰难前进的身影一滞,伯劳倒了下去,兰斯洛特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他倒在了雪堆里,几乎看不见了。
啊……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征程。
死亡来临时,伯劳觉得很平静,他坦然接受着。
不,与其说是接受,倒不如说是逃避,逃避这些该死的抉择与现实,就这样结束。
对,就这样结束。
然后……伯劳站了起来。
他看着脚下自己身体投出的阴影,一脸错愕。
为……为什么呢?为什么又站了起来呢?
伯劳不明白,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他就这么站了起来,然后向前继续迈步,平静的脸庞开始扭曲,最后饱含恨意地吼道。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充满怨恨与愤怒的声音响起,伯劳咬着前进,他的腿开始了摇晃,不断地发抖,可他还是在继续前进。
有些事不能妥协!有些事不能遗忘!有些事不能宽恕!
伯劳还不能死,他要带着兰斯洛特活着离开这里,他要把这里发生的故事带回英尔维格,他要磨尖利爪,在那不远的未来里,带着更大更强的铁甲船返回这里,向着变节者复仇。
杀了弗洛基·威尔格达森,将他碎尸万段!
咆哮的怒火给予了伯劳难以想象的力量,他抬了起了头,扛着兰斯洛特大步向前,可紧接着他又停下了,心中的所有怒火与恨意在顷刻间消失。
一块石头横在伯劳的身前,犹如城墙一般。
这是弗洛基之前停留过的石头,附近还有他走入密林的脚印。
伯劳打了个寒战,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缓缓地回过头,回顾着身后的路,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努力了这么久,跨过如此“漫长”的距离,实际上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兰斯洛特从伯劳的身上滑落,摔在了雪地里,补给包也掉了下去,失去了这些负载,伯劳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缓缓地跪了下去,就像被打断了脊梁一样,低着头,然后无力地怒吼着。
伯劳不断地挥起拳头猛砸着地面,浪费着体力宣泄着自己的愤怒与无能。
【一个残酷的抉择。】
“啊——”
伯劳疯了般,不断地狂吼着,直到他提不起力气了,他才结束了这可笑的撒泼,目光呆滞地靠在石头旁。
“真是可笑啊……”
伯劳喃喃自语着。
这不是什么骑士,不会有什么伯劳大吼着仇敌的名字,然后被恨意与怒火驱动着,走出这片冰冷的绝地。
这是残酷的现实,怒火与恨意帮不到伯劳,无论他有多么狂怒,多么憎恨弗洛基,这也改变不了现实,等待伯劳的只有冰冷的结局。
绝望。
短暂的希望后,伯劳跌入了更深的绝望,他坐在原地抱紧了双腿,放弃了挣扎。
他看着倒在雪地里的兰斯洛特,他还没有死,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十分微弱,如果就这样放任的话,兰斯洛特坚持不了多久了。
“至少……至少尽我所能。”
伯劳说着,他爬向了兰斯洛特,拿起了落在雪地上的补给包,正准备拆开,可弗洛基的话再度在脑海里响起。
如果给兰斯洛特用了的话,也只是延迟兰斯洛特的死期而已,他们两人是走不出这绝地的,但是……但是如果给自己使用的话,如果放弃兰斯洛特自己走的话……
内心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滋生,它对伯劳轻声细语,诱惑着凡人的意志。
“不……万一呢,你说是吧,兰斯洛特。”
伯劳露出惨笑,拆开了补给包,准备给兰斯洛特用上。
经过这接连的战斗与海水的浸泡,兰斯洛特身上缝合好的伤口都再度开裂,不断失血,而伯劳自身上也有着伤口,大腿处有金属的碎片刺入,他也在失血,只是因为低温与麻木,伯劳暂时感受不到痛楚。
“万一呢,万一我们遇上出来打猎的猎人了呢?是啊,万一呢……”
伯劳反复地嘟囔着,仿佛这样他就能相信这句谎话。
“我会救你的,兰斯洛特,我会的,我会的。”
他继续说着,但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伯劳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自己应该把它拆开,将药物用在兰斯洛特身上的,可无论伯劳如何用力,他的手就像僵住了一样,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