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有的人还在凝视头顶辉煌的光轨,有的人还在与从海底爬出的妖魔作战,还有的人躲在阴影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繁杂的声响将寂海的安宁彻底摧毁,伯劳不清楚有多人听到了那如钟鸣般的枪声,但他清楚的是,自己明确地听到了那钟声,如此地响亮,在它的奏鸣下世间的所有的声音好像都在消退,最后只剩下了这孤独的回响。
兰斯洛特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血迹从他的胸口处开始蔓延,转眼间便渗透了整个上衣,子弹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将他向后推倒。
血在变冷、心脏也逐渐缓慢了下来,兰斯洛特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扣动扳机了,就这么硬直地倒了下去。
逐渐扩散的眼瞳里倒映着灿烂的光轨,不久后有阵阵雷鸣响起,暴雨倾注。
“兰斯洛特!”
伯劳大吼着向他扑去,他捂着兰斯洛特的胸口,试着挽救他的生命,可这都太晚了,那把银色的大口径左轮在兰斯洛特的胸口砸了一个空洞出来,心脏在一瞬间被粉碎,无论伯劳怎么用手去堵,鲜血仍止不住地涌出,它流到了甲板上接着被暴雨冲散,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弗洛基轻蔑地看了一眼正抱着尸体的伯劳,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似乎是在哭泣。
银白的左轮再次抬起,但没能扣下。
暴雨模糊了弗洛基的视线,冰冷的寒风让握枪的手渐渐失去了知觉,或许还有着侵蚀影响等原因,他觉得自己应该靠得近一些,好好瞄准。
漆黑的枪口指着伯劳,它缓缓靠近着,也是在此刻有雷霆划过,轰鸣作响。
几乎是在同时伯劳原地弹了起来,弯曲的膝盖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让他短距离移动,刚刚的抽搐与哭泣只是麻痹弗洛基而已,在兰斯洛特被射杀的那一刻,伯劳就在想着如何反击。
伯劳要杀光这些维京人。
可他还是太慢了,钟声再次敲响,弹头轻易贯穿了兰斯洛特的尸体、进而射伤了伯劳的手臂。伯劳在起跳时便拖着兰斯洛特的尸体,将它作为肉盾来掩护自己。
突来的暴雨打湿了甲板,伯劳的落地很是滑稽,抱着兰斯洛特的尸体摔倒在地,硬是滚了好几圈,在角鲸号的颠簸中撞在了船舱上才停了下来。
全身都被淋湿了,衣服开始变得沉重,冰冷的触感也在不停地折磨着伯劳的神经,在拖着尸体的同时伯劳也拿到了兰斯洛特的枪。
伯劳狼狈地爬了起来、动作迅速,按照记忆中的印象,将枪口指向了弗洛基,但还没等扣动扳机,高大的身影便遮住了伯劳。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伯劳痛斥着扣动扳机,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可能在角鲸号抵达维京诸国时,这些疯子就已经盯上了自己。
雷鸣与枪声重叠在了一起,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伯劳只觉得枪口上传来无法抵抗的巨力,他被用力地扯向一边,子弹纷纷射出,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弗洛基抓住了枪管,试着将武器从伯劳的手中夺去,可这是伯劳手里唯一的武器了,伯劳说什么也不肯松手,抬脚用力地踹在弗洛基的腰腹上,但那里早已穿戴好了盔甲。
“真麻烦啊……”
弗洛基低声说道,缓缓地抽起战斧,冰冷的锋芒被光轨映亮,其上倒映着伯劳狼狈的脸,有雨滴划过,将他的表情扭曲了成了一团。
战斧落下、金属崩鸣、火花四溅。
伯劳靠在了身后的船舱上,捂着流血的手臂缓缓地坐了下去,在他的身边碎掉的钢铁散落一地。
弗洛基给予他无穷的压力,在如此混乱颠簸的环境下,这个维京人如磐石般稳立于其中,他步伐稳健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侵蚀的影响,这所有的行为都出自于他理智的判断。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伯劳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在他的肺里翻滚,尖刀般带来阵阵痛楚。
愤怒、恐惧、悲伤……复杂的情绪在脑海里盘旋,无处不在的侵蚀宛如催化剂一般,加速着这一切,将伯劳的意识拖向漆黑的深渊。
“和你们的目的一样,搞清楚这个寂海的秘密。”
弗洛基平静地说道,他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在看到伯劳放弃了抵抗后,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游离向了其他地方。
伯劳的视线也和他一同游离着,此刻他才发觉暴雨将每个人都阻隔开来,很多士兵都没有意识到了兰斯洛特的死亡,他们还坚持在岗位上对抗着妖魔们……
不止如此,有的士兵也变得和那些维京人一样了,发出了阵阵的战吼,目光嗜血地看着妖魔们,将自己的所有怒火全部倾泻出去。
他们被侵蚀影响了,陷入这无止境的杀戮之中。
恍惚间伯劳有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他想起之前那个维京人所念叨的神话传说。
暴雨与雷霆,疯狂的战士们与嗜血的妖魔,这一切都发生在这艘大船上,在光轨的指引下压过冰层,朝着未知之地前进。
此刻与神话中所描述的一切何其相似,仿佛在刚刚航行的某个瞬间里,角鲸号便已经误入了一处神域,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称为了神话的一部分。
“我们已经身在英灵殿了。”
伯劳听见弗洛基轻声说道。
不清楚弗洛基想表达的意思,伯劳自己也听不明白维京人这些奇怪的信仰与神话,但不知为何,伯劳此时有着一股诡异的共情,就像不同物种类的野兽们都对同样致命的捕猎者感到恐惧一样。
伯劳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它正环绕着自己。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谁叫你们要放弃了呢?”
弗洛基将目光收了回来,他一把拎起伯劳,拖着他在甲板上前进,也不知道要带伯劳去哪里。
“知道吗?维京人们都称呼我为造船人弗洛基,我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游历遍了西方世界的所有海域,将每一寸海域都画进了我的海图之中,可这份海图并不完美。”
“你无法深入寂海。”伯劳说。
“没错,游历归来后,我的所有精力便倾注在了这片神秘的海域里,这里可真美啊……”弗洛基停下了步伐,仰起头望着那瑰丽的光轨,“美丽又很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