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吟风听到这里,摇了摇头,眼里也满是感慨,“该去的人是你。”
“他拿回了勋章,我知道这事后,觉得自己活着不仅一无是处还会害人,我消沉了一阵子,日夜喝得烂醉,有一天拿起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正要开枪,奥伯伦进来喝止了我……再后来,我重新打起精神,意识到报答他的唯一方法是好好造船,学好这门技术,杜老板,”令狐影看着杜吟风的眼睛,“也许每个人都带着原罪活在这个世上……那就是我的原罪。”
令狐影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当年奥伯伦赢了轮.盘.赌后,对方把那把左轮送给了他,他回去后又送给了自己,而她指着自己脑袋的那把枪,正是那把左轮……被奥伯伦制止后,她就去找人在枪上刻了个词:sin(原罪)。
那枪一周前丢给了长衫男子,从此失踪。而这沉痛又私人的往事,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也因为自己这不光彩的过去,她不羁的外表背后总有一堵墙立着,她害怕与人真正走太近,害怕知晓别人的隐私,因为好像一旦知道,她就得剥下自己的外壳回报给人……而今天,她却在这毫无防备的早晨,听到了杜吟风的私事,并将自己这往事一股脑儿说给了她。
“以上是我忌赌的原因,也是我不太与人说的私事,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这儿了,望你海涵。”
“你放心,我不会说与别人听。”
“那谢谢。”
杜吟风没再接话,往后倚在了椅背上,两人一时无话。
她又坐直身,翻着桌上的年历,“‘先驱号’就请朗爷抓紧,我们当初的计划是一年造出来,现在还有九个月。”
“你也放心,这自然是我当前的首要任务,”令狐影收回腿坐直,“杜老板还有其他事吗?”
“如果提前完工,会有额外红利。”
令狐影颔首一笑,“您不惦记扣我的薪资就万事大吉了,其他不敢奢望。”
杜吟风双眉一挑,“哦?多谢提醒。”
“别,”令狐影抱拳一握,“在下知错了,请老板饶过这一回。”
杜吟风脸上透出笑意,“还有件事,下月我家四姑姑杜锦华从南洋回来,正巧赶上祖母的七十寿辰,接风宴和寿宴一起,定在初六,就在家里,届时会邀请渝州地界政商界人士,平日里互相帮衬的商界同仁、支持渝商的督军、地方官员,不知你和令狐老先生可否拨冗莅临?”
“下月初六……是礼拜天吧,”令狐影也看了眼年历,“应该没问题,多谢杜老板邀请。”
“好,请柬随后就寄到府上,”杜吟风忽而脸上一沉,“对了,我这儿有件小事想提醒朗爷,话可能不好听。”
令狐影顿了一下,“请说。”
“同为女子,朗爷今后是不是少说‘玩女人都行’这种话?我们女人什么时候成了玩物?”
令狐影正拿她那一贯的笑容,准备听杜吟风要讲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毫无防备地被这一句击到,面上竟“唰”的一粉,“呃……就平日里和大老粗们混在一起,说话也难免糙了些,还望杜老板海涵。”
“比这还糙的话我也不是没听过,只不过从朗爷口中出来,总是别扭些,我们尊敬你喊你声‘朗爷’,可你也是位小姐,真会认为女人可以被当作玩物吗?”
“不,自然不可以,我其实……”令狐影想了想,“是我讲话失了分寸,杜老板教训的是。”
杜吟风顿了一下,语气温和了,“也许是我太过较真吧。”
“倒没有,令狐影受教。”
拜别杜吟风,令狐影感觉自己竟出了身冷汗,过去这些年她混迹于三教九流,自己也长出三头六臂似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轻易摆平、脱身,所谓狡兔三窟……从没有人像杜吟风今天这样,一句话就将她别到了墙角,羞愧难当。
刚刚她想说,其实自己尊重任何女性,哪怕是世人眼中低贱的妓.女,在她眼里也是人格完整的一个女人,有她的喜怒哀乐和做人的一切权利,可话到嘴边又收住了,像在给自己辩解,没有必要。
深吸一口气,令狐影想,无论如何,老骆那算盘是打错了,她不光没“拿下”杜吟风,好像还被她各种看不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