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活着,又好像没活。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里却已泥足深陷,既然如此,又何必爱人。
直到虞灿出现。
他有了可以期待的明天。
和等会儿见。
朝暮夜明,细枝末节,有迹可循。
孙淑华没有多余的话说,静默的喝了一会茶,让助理过来送虞灿回学校,然后和赵翊一同回了家。
虞灿回到寝室,迫不及待给赵翊打电话,打探情况。
赵翊那边回了家,坐在客厅,当着孙淑华的面接起电话。
“怎么样,你妈有没有跟你说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很不满意?”
她现在能体会赵翊当初被她爸为难的焦虑了,甚至现在情况更糟。
“放心。”他说:“我妈很喜欢你,对你很满意。”
孙淑华听到,放下交叠的腿起身去拿水。
他不是随便说说哄人,能感觉到他妈确实很喜欢虞灿。
如果他交往的人不是虞灿,换做了别人,她不可能只是轻飘飘否定几句话那么简单。
挂掉电话后。
孙淑华重新坐回来,翻了几页杂志,直接明了:“我不会接受你们在一起。”
天花板上的意大利吊灯华丽明亮。
“你有你自己的责任,我希望你不要太任性。”
“如果是你哥,他肯定会听我们的。”
偌大的客厅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安静,落针可闻,显得她的声音格外的大。
他的黑发投下一片阴影,静静听她说完。
又是和以前一样的招数。
他说:“以前你每次搬出哥,我没有一次不按你说的做。但这次不行。”
不管她怎么对他。
他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孙淑华不知是失手还是故意,水杯从她手中滑落摔碎在地。
‘啪’地一声。
玻璃碎掉的棱角将光线切割得异常美丽。
“妈,如果不是今天听到她叫你,我都快忘了你原来的名字。”
孙淑华原名就叫孙秋澜。
美院出身,毕业后遇到赵鸿光。相处一段时间后,两人都觉得各方面都很合适,快速结婚成家稳定下来。
他们可以说是先婚后爱,结婚后才真正开始恋爱。
创业开始阶段,赵鸿光带着建设团队到工地上工,她就亲自做些点心,戴着安全帽去送到现场;
赵鸿光累得在工地睡着,她就轻手轻脚拿着毯子给他盖上,支个画架在旁边为他画肖像;
赵鸿光通宵熬夜赶工程,大晚上的一个人既要复核账本又要指挥打混泥土,她始终站在他身边。
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劝她们别搞地产,谁会花一辈子的积蓄去买个房子,那不冤大头吗。
工程中断,要付工人工钱,她主动提出把房子抵押了。
后来小有成就,赵鸿光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她的事。
分给她私人名下的股份多过于他自己。
除开工作,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她。
她有两样最爱:一是美术,二是赵鸿光。
公司受挫,算命的说你夫人的命格不好,克你的前途,要改名字。
赵鸿光把人给打了一顿,撵出去。
但她还是主动去改了名字:孙淑华。
测字的人说这个名字大气,能成大事。
她天性多疑,总怕他嫌弃自己,生了孩子后自觉老了很多,又经算命的那么一说,更怕了。
赵鸿光对她的爱真心实意,原则之内全部包容,他教她处理公司的事务,他们一起上下班,朝夕相对。
生活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风风雨雨都一起走。
后面公司稳定,她又怀了赵翊。
他们把没能好好陪伴前一个孩子的遗憾都弥补到了赵翊身上,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给月亮。
她的画册就是赵翊的成长记录本。
甚至还用这些画开了画展。
她有事业,有爱好,有美满的家庭。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赵衡腿疼得站不起来,他们带着他去医院检查。
医生遗憾的通知,截肢是肯定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延迟那一刻的到来。
她痛苦不堪,撕毁画册,砸了画室,退出公司,送走赵翊……
全心全意扑在一直被忽略的大儿子身上。
后来赵衡同意手术,唯一的心愿是她回归到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才开了传媒公司。
……
赵翊说:“妈,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按照你的想法生活,可是有好转吗?”
十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痛苦不堪,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好转。
家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家。
她沉默了一会,没有接话,起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妈,我觉得你以前的名字很好听。”赵翊站起来,扶着她一块上楼。
瓷砖被擦得铮亮,倒映着他们两人的影子。
“妈,我们过段时间一起去散散步,让哥和爸也去。”
还剩最后一级台阶。
她看着地面上的倒影。
一个人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别人。
因为那个人有自己的称呼,喜好,生活,爱人,这些行为让这个人得以和其它人区分。
细数这十几年。
是她完全抛弃自己的十几年。
从名字,到喜好,到个性,到家庭,到生活。
从里到外。
时间过去了许久,她看着地面,最终道:
“不然,让衡儿一个人痛苦?”
谁不愿意过想过的生活,她能吗。
不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