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恢复了。门槛是三十周岁以下的同志可以参加高考,我正好二十九岁,你说巧不巧?”
楚婉看着袁欧欧闪着泪光的眸子。
十年的时光,说起来是轻描淡写,人人都以为她多么风光,多么衣食无忧,但精神上的委屈与酸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瞒你说,我十几岁的时候,特别喜欢我们卫生所的一个医生。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喜欢他这个人呢,还是喜欢他将病人医治好之后因成就感而露出的笑容……反正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着,我也好想成为医生,好想救死扶伤。楚老师,我打听了几所医科学校,想要学医,你说,我现在才二十九岁,应该不算晚吧?”
“不晚。”楚婉笑着握住她的手,“也许下一次见面,就要喊你袁医生了。”
“不知道我的分数能不能够得上那几所学校。”袁欧欧也笑了,“如果考不上,以后咱们还是在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袁欧欧的长相很秀气,笑容淡淡的,看起来是轻快、释然的笑。
但楚婉循着她的思路考虑一下,能感受得到她的心情一定是忐忑的。
“袁姨,我妹肚子饿了,你快点回来做饭。”
听着这声音,袁欧欧抬起头,望了过去。
她的继子站在那里,甚至懒得走过来,只是拧着眉,不悦地看着她。
袁欧欧站起来,说道:“得回家做饭了,改天再聊。”
……
楚月听大院里的人说这阵子楚婉和袁欧欧走得很近。
这会儿她买完菜回来,一抬眼,还真看见她俩有说有笑,关系很不错。
楚月回到家,将菜放下,揉了揉自己的后腰,说道:“以前怎么不见楚婉和她这么好的关系呢?不就是考上大学了,眼界越来越高了吗?现在只和大学生做朋友了。”
祁俊伟扫了她一眼:“我看顾营长他媳妇平时和家属院里的嫂子们都走得挺近的。”
“祁俊伟,你到底站在谁那边啊!”楚月不高兴地说。
祁俊伟知道,每当她像这样撅起嘴巴,就是等着自己来哄了。
可他不想哄。
过线名单出来了,上面没有楚月的名字。她一会儿在家里念叨着不知道批卷是不是公平,一会儿又说就算这次考不上,明年还要继续,说着说着,又开始独自生闷气。
而另一边,她母亲也闹得慌,每回去探望,都是歇斯底里地哭着,还说楚景山不疼自己。
祁俊伟实在是累了,他甚至想,如果自己的腿伤能早点恢复该多好,到时候,楚家一家子人都能回北城去,而他也可以回到宿舍住。
“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蔡团长家最近经常吵架?俩口子吵了好几次,领导都去劝了。”楚月说道,“估计是袁欧欧考上大学,瞧不上自家男人了。我看她就是傻,自己家的男人都是团长了,她还闹什么呀!”
“你怎么成天操心别人家的事呢?”祁俊伟无奈道。
“可不是吗?要是她男人一直在部队升不上去,还能因为男人太窝囊闹一闹,可现在,他都已经是军官了呀!就算考上大学,将来她毕业了,也不如她男人,还不如老老实实,好好在家里过日子呢。”楚月叹气道,“蔡团长的媳妇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点智慧都没有。”
祁俊伟的脸色沉下来。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嫌弃他窝囊吗?
……
填报高考志愿时,楚婉问了姜曼华的意见。
母亲自然是希望她能留在京市的,不过要填的三个志愿,好歹得留一个保底的,因此最后一栏,她填了岭市的大学。
这天临睡前,顾骁也知道楚婉填了岭市大学的事。
“你要是真考到岭市去了,我们一年就见不了几面了。”他说。
见顾营长委屈巴巴的样子,楚婉只好哄着他:“那只是个保底的志愿,说不定我能上京市大学呢?”
“说不定上的就是岭市大学呢?”顾骁说。
“就是能考上京市大学。”
“要是考上岭市大学——”
这话是跟他说不通了。
楚婉失笑:“那怎么办呢?”
顾骁幽怨地踢开自己的被子:“以后夜里踢了被子,没媳妇给我盖好了。”
这么冷的天,顾营长开始掀开被子无理取闹了!
楚婉坐起来,说道:“这样吧,我把岁岁和安年叫过来,教会他们给爸爸盖被子。”
她起身就要去喊兄妹俩,可下一秒,自己的手腕就被拽住了。
顾骁把她拽回来,被子一拉,钻进被窝里。
楚婉笑倒在他的怀里。
顾骁说道:“如果你真考到岭市去,我就把假期攒起来,每年去看你一次。”
“我也能放暑假和寒假呢。”楚婉说。
“算起来,一年中,能有四个月的见面时间。”顾骁说,“不算少。”
“是啊,才四年而已。”顾骁握着她的手,也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四年很快就过去了。”
今年他二十六岁,楚婉二十岁。
人生太漫长了,四年算什么?四年时光一转眼就会过去,他们陪伴彼此的时间,是一辈子。
听着他喃喃自语时低沉的声音,楚婉的嘴角勾起浅淡笑意。
她知道,他不舍得自己。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让她放弃,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只要是她想做的,顾骁就会站在身后,全力支持。
过去,楚婉对自己是没有自信的。
她不信自己多有实力,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多好的运气。
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的她,心底冒出一股坚定的信念。
她柔软的手捧住顾骁的脸颊,轻声道:“我能留在京市的,一定能。”
“我们一家人不会分开。”
看见她坚定的神情,顾骁点了点头。
京市大学而已,说不定他媳妇真就考上了。
……
一月份时,楚婉终于把两条小围巾都织好了。
直到看见楚婉织得歪歪扭扭的围巾时,安年和岁岁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无所不能呀。
和姜曼华给楚婉织的围巾不同的时候,她自己动手织的这两条,有那么一点点粗糙,往俩孩子的脖子上一戴,居然还会漏风。
可即便如此,这仍是兄妹俩最珍贵的礼物。
安年和岁岁蹦蹦跳跳的,到处显摆着,一不小心,显摆到他们爸爸跟前。
看见顾爸爸羡慕的神情,两个小家伙就更嘚瑟了,互相整理一下彼此的围巾。
“哥哥,岁岁好看吗?”
“好看。”
“哥哥也好看哇!”
“对!”
顾营长眯起眼睛。
这兄妹俩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现在不光是岁岁,就连安年也开始直接喊妈妈了。
从“婉婉妈妈”变成“妈妈”,开口的时候,安年的小表情有一些局促。但是,楚婉可自然了,摸摸他的脑袋,拉着他去找好吃的。
安年舒了一口气,咧开嘴悄悄地笑。
看来妈妈没有察觉到啊!
而楚婉,看着安年笑嘻嘻的样子,唇角也不自觉扬起。
安年是敏感的孩子,这回再改了一次口,肯定是在心里头挣扎了好一会儿的。她要是表现得过于意外,小家伙肯定会害羞,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答应呢。
学期末的时候,军区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们参与了人生的第一次考试。
安年还从没有考过试呢,让顾爸爸帮自己把铅笔头削得尖尖的,跃跃欲试。
安年小朋友家里有一个大学生妈妈,平时看着家属院的阿姨们时不时都要夸妈妈多厉害,自己的好胜心也起来了,一不小心,捧回一张全段第一的成绩单。
顾骁看着这成绩单,满意得不得了:“全段第一啊!”
“就是,全段第一呢,我们安年学习成绩真好!”楚婉笑吟吟道。
安年的小脸红红的。
其实全段也就只有两个班级呢,考第一名没有多厉害。
但是,就因为爸爸妈妈的鼓励,安年决定,下一回,他要考得更好!
“今天我们年年考了第一名,要庆祝一下。”楚婉说,“吃什么好呢。”
安年的脸蛋更红了。
妈妈喊他“年年”呢。
从现在开始,他也有小名啦!
……
楚景山从楚月口中得知,楚婉考上大学的消息。
他不由感慨地说:“婉婉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是随了她妈妈。”
楚月不高兴了,把原话带给郑松萍。
这样一来,郑松萍又开始闹。医院里从早到晚都回荡着这俩口子争吵的声音,病人和病人家属时不时都要去一趟护士台,让护士们管一管,这俩口子怎么能天天影响其他病人休息呢?
护士们也烦得要命,把这事上报。院方一合计,决定让郑松萍出院。
郑松萍对楚景山日防夜防,生怕他和姜曼华见面,如今被要求出院,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到他们回到北城,就不会碰面了,楚景山也不会总是惦记着她。
可没想到,就在她盼着要回老家时,公安同志来了。
她是出了车祸,但受伤再严重,也不能和之前犯下的事抵消。
郑松萍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望着母亲的背影,楚月的神情有些茫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楚月想起原剧情中的情节,知道在后世,父母有案底是会影响到子女前途的。
她不清楚现在这个年代是什么情况,但将来自己还要考大学,考上大学之后甚至说不定会在国家单位工作,到时候如果因为母亲的案底而被单位拒之门外,该怎么办?
楚景山还是去见了姜曼华一面。
他以为现在他们之间再也没有阻碍了,可以好好在一起,但是,姜曼华眼底的轻视,却像是一盆凉水,从头到脚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