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李秀珍的男人咋说也是这窝棚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就问一下卤肉的方子,她就说那么难听的话,她是越想越气。

况且,就她知道的版本是,卫孟喜今天要去张副矿长家帮忙卤肉,而不是李矿长家,小秋芳就是乱说。

唉,这卫孟喜不就是仗着有祖传秘方嘛,要她有方子,她也去!

但凡能让她进矿长家大门,她就有办法多给丈夫美言几句,以后升迁还是问题?张毅都在这岗位上待十几年了,别的一起进矿的同事,从挖煤工人干起的,现在都已经是队长级别的,工资绩效和安全奖金加一起,都快破百了。就是当时一起坐办公室的,现在也要么做了主任,要么做了副主任。

张毅屁股挪不了窝,不就是没门路吗?

只要她能有门路,以后在家还不是说一不二?张毅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立马就让他好看!

可是,那该死的卫孟喜偏偏就不把方子给她。

小秋芳见妈妈不听自己的,只能叹口气,“真是猪队友。”

***

文凤今天要出门,没法帮忙带孩子,卫孟喜只能把呦呦兜着去。

“小卫来啦,辛苦你了。”张母很客气,还给她们一人倒了杯水,呦呦的加了两大勺白糖。

“谢谢奶奶。”小丫头大眼睛很机灵,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你把孩子放下来吧,一直兜着怪累的。”张母说完,又端出一盘奶糖。

卫孟喜不会先答应,而是先问闺女:“想不想下去坐着等妈妈?要乖乖的哦。”

“好哒!”小丫头倒不是馋奶糖,就是单纯的想下地,她的发育好像是反着来的。

别的孩子不会走路的时候闹着要下地,会走路反倒喜欢赖大人怀里,呦呦是不会走路的时候她就不走,乖乖坐着抱着背着,一旦会走路就不让抱了,喜欢双脚落地的感觉。

小姑娘头发还没长出几根,但五官精致秀气,一看就是个极漂亮的孩子。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棉袄子裹着,就连小手也是缩在袖子里的,下了地,她也不像别的孩子会东跑西跑,就一个人乖乖站着。

张母怕她不喜欢坐高高的藤椅沙发,还给她搬了个小板凳。

于是,小姑娘就这么坐着,晃荡着双腿,一会儿看看妈妈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正在看报纸的老爷爷,小手也不会乱翻别人东西。

张母可真喜欢她这个小模样,问她叫啥名字,几岁啦,本来只是打算逗着玩儿的,也没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说清楚。

谁知小丫头哒哒哒的,虽然长句子会慢点,但口齿十分清晰,问什么答什么,说明她完全懂自己意思啊。

张家有的是孩子,想想自家孙子孙女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只会吃和哭的,这小姑娘了不起。

“小杨常说小陆聪明,可我觉着最小这个才是最聪明的。”张母悄悄跟丈夫说,小陆的聪明劲儿都用读书上,没完全用对地方,不然也不可能……

“打住,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各有志,不是谁都喜欢那臭银两。”老夫老妻,他能不知道老太婆想说啥嘛,可就是知道,也不能说。

张劲松说着话,头也不抬,只看报纸,这孩子确实乖巧,一点也不咋呼,不捣乱,不然他看啥报纸哟,头先炸了。

张母叹口气,她想说啥?不就老黄历嘛。

她算是一路看着陆广全过来的,她家和李家一样,也都有年纪差不多的闺女。

当年陆广全来矿上是顶着高材生的名头来的,因为他高中结业考是全省第名,前面两名人家是书香门第,从小就家学渊源的,但他一个肚子都吃不饱的农村孩子,在没有任何人辅导,没有任何熏陶的条件下,能取得这样的成绩,说他不是天才都没人信。

现在大家只知道李家对小陆求而不得,其实她当年也有“榜下捉婿”的心思,可老张浅浅的试探过一次后,回来就让她彻底打消念头,况且雪梅也不喜欢他这种锯嘴葫芦型的,一家子也就没再提起。

可惜啊,那样的天才,最终却只能在井下挖煤。“即使现在去了勘探队,但不读书是可惜了。”

“不是说有矿业中专的名额?咱们矿上一共几个?”张母小声问。

张劲松老狐狸,稍微把报纸抬起来两公分,看卫孟喜是背对着他们正在清洗牛肉,水声哗啦啦的,这才小声说:“两个。”

现在的中专跟大学一样,都是要硬考的,而且它包分配,硬考的竞争压力丝毫不亚于重本大学……甚至有种说法,这年代真正学习好的都读中专去了,只有考不上中专的,才被“分流”去读高中考大学。

前几天省里下了文件,说鼓励培养煤炭等重工专业技术人才,省内这几所中专可以适当增加本省本单位的推荐入学名额。

书城市矿业中专虽然比不上省矿业大学,但也是高等学历啊,毕业生直接就能分配到省里各大矿务局和矿区,有管理型人才,也有一线工人。本来自从恢复高考后就没有推荐入学一说了,今年忽然放开中专通道,不知道多少职工会心动。

但名额有限,全省一共也才十个名额,金水矿分到两个,矿上刚收到文件,消息还压着呢。这种不需要硬考,而是保送的,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考验关系和人脉。

就像以前的工农兵学员,都是把名额分到厂里,厂里再搞投票推荐,谁的票数多,谁就能去上。这样无可避免会滋生很多走后门的情况,李奎勇和张劲松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坚决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们现在都属意的是陆广全和严明汉,俩人又都恰好去了海城学习,想等他们回来以后再找他们谈话。但不保证中途有人空降截胡的可能,这事要等彻底定下来的时候再说。

张劲松不爱在家聊工作,更何况是有利益相关人的家属在,“打住,别忘了让小卫盐巴重点。”

“大夫说了高血压不能……”张母念叨着进厨房,见卫孟喜已经卤上了,“小卫啊,盐巴少点。”

卫孟喜昨天就问过了,知道张劲松高血压,他虽然好吃咸口的,但全家都知道不能迁就他。

“要不你先回去吧,要过年了家里事也多,剩下的我会看着火,大概煮多长时间门?”

卫孟喜巴之不得,卤肉重要的是卤汁,只要卤汁没错味道就不会错,“好嘞,那阿姨就有劳您了,有什么可以再来找我。”

擦了擦手,她抱起孩子,“跟爷爷奶奶再见,咱们回家啦。”

“爷爷奶奶再见。”小姑娘左边脸颊鼓鼓的,这是张奶奶剥给她的糖。

出了小红楼,再走一段就到公共厕所,母女俩又进去上个厕所。小丫头这才想起来摸兜兜,“妈妈,奶奶给的,红包包哦。”

那里,不知何时被张母塞了一个红包,卫孟喜打开一看,居然有足足的六块六毛六。

既然没说是工钱,只说是给孩子的红包,让到家才能跟妈妈说,卫孟喜也不必假清高,“你对奶奶说谢谢没有呀?”

“说啦!”

于是,一路上,卫孟喜都在想过年的事,今儿买的俩大牛腿,张家用了半个,她还剩一个半。

可以打一个牛丸,到时候用牛丸汤煮面或者涮火锅都特鲜。

还可以再卤几斤留着慢慢吃,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了两次牛肉,就让他们吃个够吧。

嗯,剩下的就只能用调料腌制一下,做成牛肉干了,到时候炒了吃香,给娃当零食也不错。

想到几个孩子美美的模样,卫孟喜嘴角就忍不住翘起来,上辈子自己以为的只要好好挣钱就是对他们好,可在挣钱的过程中,她没有时间门关注他们需要什么。

“妈妈。”

“嗯。”

“妈妈。”

卫孟喜低头,“怎么啦?”

“奶奶说,狂野中转,命讹,两个哟。”呦呦伸出两根细细的手指,比了一个“耶”。

卫孟喜想了半天没听懂啥意思,也没放心上,她以为孩子是说奶奶给她奶糖她开心呢。

小呦呦看妈妈还是没听懂,也着急了,但她的着急跟小秋芳不一样,只见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忽然就眯着眼笑得像只小松鼠。

***

卫孟喜这半天都在等,等天黑,等高开泰上门。幸好中午雪停之后就没再下了,从后山过来的小路上雪也化了,应该不难走。

一直等到大概十点多,小院的木门被人敲响,她一颗心都欢喜到了极点,“开泰哥来了,快进来,路上顺利吧?”

高开泰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顺利,我给你放哪儿?”

这时候的洗衣机还没那么多功能,也不需要考虑静音,所以不算重,卫孟喜一个人也能搬得动,“您就帮我放屋里去吧,辛苦您嘞。”

等高开泰放下洗衣机,她递过去五块钱。

“不用不用,又不是多大事儿,就搬这么段路,小卫别跟我见外。”他冷得直跺脚,没戴手套,一双手冻得通红,卫孟喜赶紧把钱塞给他,又让他烤会儿火再走。

但这家里没男人,高开泰也不想落人口实,一阵风似的跑了。

“妈妈这是啥?”

“大铁盒子!”

这个大铁盒子插上电以后还会咕噜咕噜转,脏衣服扔进去,一会儿就能转干净,还能把水给甩干净,都不用妈妈再费力八斤的拧啦!

“原来这就是洗衣机啊。”根宝满眼新奇,更多的是欣慰,“这样妈妈洗衣服就不累啦。”

“那不打肥皂也能洗干净吗?”根花没看见妈妈打肥皂。

“这是洗衣粉,专门用来洗衣服的。”卫孟喜抓起一把白色的粗糙颗粒物,这也是她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的,这时候通用的还是肥皂。

在孩子们热烈的讨论声里,卫孟喜暗暗发誓,以后凡是能用钱解决的痛苦,她都不想再承受了,滚他娘的勤俭持家,这罪谁爱受谁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