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唯言 年小初 3447 字 2022-08-21

贺均问得很有一些咄咄逼人声嘶力竭的味道,然而林烟听完却只是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轻一笑。他并没有很快给出贺均回答,反而是先转过头去看了庄景玉一眼。只是两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彼此都十分惊奇地发现,一个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惊慌失措,而另一个,也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伤心欲绝。

林烟站在原地难得愣住了两秒,再没有回头去看贺均了。目不转睛地死死胶著在几米开外的这个男人身上,林烟脑中忽地一片亮堂,却仍旧不愿意开口承认:原来他竟是输给了,这两道如玉一般,清澈柔软的目光。

好像有点亏,但其实仔细想想,倒也,一点都不亏。

“……我不怕,”林烟始终盯著庄景玉的眼睛没有回头,“反正我最怕的事情,黎唯哲都已经对我做过了,他再对我做什麽,也都无所谓了。”

贺均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有点明知故问地冒了句:“生不如死你都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麽东西,是能让你林烟感到害怕的?……黎唯哲到底,对你做什麽了?”

顿了顿,林烟略带自嘲地冷冷道:

“就是因为,他什麽都没对我做。”

撂下这句话以後,林烟果然说到做到,直接走到庄景玉身边,三下五除二灵巧解开那几条将他给绑得又紧又疼的粗绳,然後一把拽起庄景玉的胳膊,大步往外走去。

叮咚一声开了门,林烟驻足停下,微微侧头回眸。房间里的阴暗和大门外的白光在他站定的地方骤然相会,声势浩大暗潮汹涌,逐渐厮杀成了一团,诡谲扭曲的漩涡。

逆光的昏影打在他那一张原本精致雪白的小脸上,从贺均的角度远远看起来,显得无比狰狞,而又万分寂寞。

“人我带走了,你要是聪明,就什麽话也别说什麽人也别见,赶快滚远一点,直接逃命去吧。”

“……”

直到後来听见一声闷响,房门关上,贺均再次独自陷入大片大片的寂寥空旷,这才恍惚有些清醒回过了神来。他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两步,弯腰捡起那柄落在地上,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愈发冷光刺眼,寒意逼人的水果刀,脑中晕晕乎乎浑浑噩噩,只觉得,“自己居然绑架了庄景玉”──这一桩胆大包天惊世骇俗,甚至在他以後漫长一生的岁月里,都足以称得上的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大事情,却从头到尾,就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场黄粱大梦一样。

啪。

忽然,贺均两腿一软,就这麽直直跪了下去,重重落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花岗岩地板上。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膝盖究竟是有多颤抖,自己的後背究竟出了多少汗,而自己当初津津乐道自负无敌的所谓无上勇气,又究竟是有多羸弱虚假,不堪一击。

“……啊!”

忽然贺均猛地大叫一声,左手紧紧握成拳头狠狠砸在地上,而随之伴随疼痛降临的,则是空气里,那一丝丝逐渐蔓延扩大的血腥气息。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原来,竟是如此地可怜,可悲,和可笑。

第五十二章

林烟最後带庄景玉去的地方也是一栋房子。不过这次的房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窄小陈旧,和之前那一栋的崭新豪阔无法相提并论,然而若是单论活人气息的话,倒是要比之前的浓烈沈郁得多了。

庄景玉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乱七八糟,什麽东西都乱扔一起的客厅中央,眼看著林烟自从进门以後,竟然就这麽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如果那东西真的还能叫沙发的话……)玩儿起了手机来,看样子既不打算毫不客气地捆绑自己,却也不打算客客气气地招待自己,不禁一时,也有一些困惑迷茫。

两个人就这麽诡异却平和地相处了几分锺光景,最後林烟似乎是恰巧打完了一盘游戏,一抬眼却惊奇地发现庄景玉居然还傻乎乎地杵在自己面前,一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白痴样子,不禁皱了皱眉,甩开手机微微弯下腰,伸手在沙发下面摸索了老半天,最後拣出一个破烂不堪,染满灰尘的布料折叠椅来,一扬手飞到庄景玉脚边,淡淡道:“你自便。

庄景玉:“……”

於是他只好认命地将那椅子捡起来擦擦干净(说起来倒是简单,只有做起来才知道,这把椅子究竟是脏到了怎样令人发指的程度……)。约莫著又是几分锺过去,直到庄景玉马马虎虎将它擦拭干净,然後又成功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终於给自己整理出了一个勉强可以落座的地方来以後,他和林烟二人才总算正式面对上面,可以进行交谈了。

眼瞅著林烟仍旧低垂著头,劈劈啪啪地按著手机键,庄景玉想了想,决定先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嗯……林烟,这是……你家?”

林烟闻言手上虽不停反快,然而脸上却仍然忍不住轻轻笑了下:“什麽我家,就是栋用来取暖睡觉的房子罢了。”

听见回答庄景玉心下了然。其实家和房子有所区别的这种说法,最初无非是从网路上一些文艺青年的无病呻吟里传出来的罢了。不过庄景玉深知林烟为人乖戾,别人说的话他大都忍不住要反对驳斥一番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呢。

只是这句争辩从林烟口中讲出来,庄景玉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丁点儿无病呻吟的意思。转转脖子观察了下这整间屋子,虽说乱的程度让人觉得人气十足,可是这股所谓的人气,铺天盖地充斥著的,也无非就是人的孤独和寂寞,仅此而已。

庄景玉活到现在,在所有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只觉得,这世上唯有楚回和林烟──他们两个人,才有这样悲哀的资格,去区分所谓的家,和房子。

任由思绪胡乱飘荡了几秒,庄景玉渐渐稳下心神,斟酌著语句,小心翼翼地问出他的担心:“那这既然这是你家……呃,好吧, 这是你的房子,那你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