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顾屿彻底成为了没爹没妈的孤儿。

父亲有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自己变成了外人。至于母亲,自那天之后就再也不敢面对她,不再跟人聊起自己的妈妈,刻意避开所有跟妈妈有关的字眼,假装自己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他尽力脱离原生家庭带给自己的一切,强行与他们断绝关系,却唯独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同母异父的哥哥越发好奇。

妈妈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哥哥的身份,但顾屿知道自己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十有就是如今在娱乐圈小有名气的少年歌手——喻冉。

他不清楚喻冉和妈妈为什么会分开,也不清楚他们母子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那之后他开始和妈妈一样开始关注喻冉。或许是兄弟亲缘,顾屿第一眼见到喻冉就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哥哥很有好感,而了解得越深越是发现自己哥哥是个很可爱也很善良的人,对于哥哥也是越来越喜爱。甚至还曾幻想过和哥哥相认那一天会是怎样的场景。他觉得,哥哥这么善良,肯定不会不认自己这个弟弟。反正他已经没有家了,以后他可以投靠哥哥。

只是他的美梦刚刚构建了一个雏形,现实却给了他残酷而沉重的一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妈妈为什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又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找到喻冉。他也不明白明明是母子俩,为什么哥哥却不愿意认妈妈,为什么会说出“我跟你没关系”这种绝情的话。而他的妈妈又为什么要如此低三下四地去求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跪在儿子面前痛哭忏悔。

他在网络上,通过网友的手机镜头看到这一幕,遭受到的冲击却如同身处现场。那一幕是如此的刺眼,也如此的荒唐,荒唐得他大脑一片空白,右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鼠标。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这段荒唐扭曲的母子情背后的真相,只是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沉重、惨痛,给他的冲击比得知妈妈疯了还要大。

他记得那天,他在电脑前呆坐了一天。新闻上虐待幼子、疯狂毒妇的字眼,被曝光出来的喻冉当年遭受虐待的证据,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照,都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伏在电脑桌前哭了一天。那些鞭子明明没有打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感觉到了那种皮开肉绽的剧痛。

脸颊上突然多了道温软细腻的触感,像是人的指尖,带着温暖的温度,温柔地在眼睑轻轻抚过,指尖抚摸过之处带起一道湿意。

顾屿从回忆中回归现实,怔怔地看着沈染轩湿润的指尖。

他又去看沈染轩。他看到了沈染轩心疼的目光,一向冷淡的男人此刻却一副要哭起来的表情,看起来还真有些违和。

他扯了扯嘴角,抬手随意抹去脸颊上的泪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

“这件事,帮我保密。”他拜托沈染轩,语气十分郑重。

沈染轩深吸了一口气,等心情平复了才重新开口:“喻冉不知道你的存在吗?”

“不知道。”顾屿黯然垂眸,“他被喻家领养的时候已经失忆了,一直到他十八岁,我妈找到他他才想起来。但是那时候我妈病得已经很严重了,已经忘了我的存在,在她的意识里儿子只是喻冉,所以从没在他面前提起过我。”

沈染轩又问:“你不想告诉喻冉真相?”

顾屿静默不语,许久轻轻摆了摆首,告诉沈染轩:“以前想过,在我刚知道喻冉是我哥哥的时候。那时候爸妈离婚,我爸恨我妈欺骗了他,想撇清和我妈的一切联系,包括我。而我妈自从生病之后我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我觉得我成为了孤儿。喻冉成了我最后的依靠,我甚至想过离开这个家去找他,跟他一起生活。不过这种想法在知道我妈对他的所作所为后就不敢再有了。”

“因为自责?”沈染轩问。

“说不清楚是因为自责还是因为不敢面对他。我妈对他造成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那或许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消除的阴影。我和他的唯一联系就是我妈,他一旦知道了我的存在总会不可避免地想起幼年那些可怕的噩梦。我很喜欢这个哥哥,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更加不能去破坏他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顾屿抬起头,几乎乞求的语气对沈染轩说,“所以,一定要帮我保密,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温暖的拥抱。

顾屿没有防备,鼻子重重地撞在了沈染轩的肩膀上,鼻根顿时就酸了。但是他没有躲,顺势往上挪了挪,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贪恋地蹭了蹭。

沈染轩抱得很用力,横在后背的双手不停地收紧,顾屿感觉胸口有些闷,还有些轻微的窒息感。可他并没与不安,反倒格外的安心。

“不委屈吗?”沈染轩的嘴唇在他的耳边轻蹭,声音有些沙哑,光是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此刻有多心疼。

顾屿微微笑了笑,说:“没什么委不委屈的,说起来,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至少和他比起来我还享受了九年的母爱。”

沈染轩不语,良久才侧过脸郑重地在他的耳廓落下一个吻,语气轻柔而认真地说:“以后你有我,我们在一起,以恋人的身份。你不会再孤单,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等比赛结束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顾屿眼眶一热,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答应下来。但挣扎了很久,他依然硬着心肠,再一次将人推开了。

“对不起,沈染轩。”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了。

沈染轩望着他,眼神痛苦而不敢置信。他不明白,明明他们两情相悦却为何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推开。

“沈染轩,”顾屿捧起他的脸,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并不是我想告诉你的一切,我接下去要说的才是我最想让你知道的。这也是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屡次拒绝你的答案。等我把身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或许就不会想跟我在一起了。”

常言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前者这样的人很多,就好比沈染轩,家境富裕,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拥有所谓幸福童年的所有标准。至于后者,显然就是喻冉。虽然如今他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感情幸福,但是又有谁知道每个午夜梦回,他梦里的场景是养父母温柔慈爱的微笑还是生母狰狞扭曲的可怕面孔?

而另一位在用一生治愈童年的人,是顾屿。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屡遭生母虐待的喻冉最是可怜也最是凄惨,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是没人知道,顾屿也是深受高梓“虐待”的可怜之人。

与遭受身体迫害的哥哥不同,高梓从来没有对顾屿动过手,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对待顾屿,高梓一直以来采取的都是精神折磨。

在高梓病情稳定的那几年,顾屿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人家的孩子。妈妈温柔慈爱,体贴入微,爸爸虽然与他交流不多,但一直勤恳工作,辛苦养家。要说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来自于妈妈的过分呵护的爱。

顾屿可以说是高梓一个人养大的。爸爸整天忙工作,加上工作性质又经常需要去外地出差,所以一年到头见不到几面,也导致父子间的亲情要比一般父子淡薄许多。读书的时候学校有什么活动,出席的也都是妈妈。顾屿一度以为是因为爸爸不喜欢自己。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从喝醉酒的父亲口中得知,并不是他不喜欢自己,而是高梓不让他接近儿子。

或许是第一个儿子被强制带离身边的刺激太大,高梓对于第二个孩子表现出了异乎常人的呵护欲和占有欲。从顾屿刚出生伊始就寸步不离地抱着,不允许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一秒钟。她就像是守护着一块稀世珍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就连孩子的亲生父亲都提防着,不给抱更不给亲,就好像这人并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个提供了精子的路人一般。

这种防备给初为人父的顾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连盼望已久的父子亲情还没建立起来就被妻子打得烟消云散,夫妻俩的感情也因为儿子的出生开始出现罅隙。

久而久之,夫妻间同床异梦,关系不复从前;父子感情单薄,形同陌路,家开始变得不像家。但是对于当时年岁尚幼的顾屿而言没有任何的影响。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妈妈已经给足了他爱与温暖。爸爸,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以说在那时候的顾屿看来,妈妈就是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