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联系上宣化城中的人吗?”周嘉荣又问。
邱良才摇头:“不能,末将这几日派人试过,没法突破匈奴和叛军的防线,进入宣化。最近四日,匈奴和叛军已经停止了攻城,依末将看,他们可能恐怕是打算围而不攻,等城中粮绝,城自然就破了。”
宣化城中现在有四十多万人,这么多人每日需要的食物就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宣化又不是产粮重地,所需的粮食多是外地行商运到城中,冬天天寒地冻,路难行,又发生了战争,不少行商早就不去宣化城做买卖了。
再加上前阵子出逃了几万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也带走了一部分粮食。
而且城中的将士大部分都是从西北溃败下来的,连续吃了数场败仗,士气低落,若是再遇粮草不足,很容易发生动乱,到时候不用匈奴人动手,城里的防卫就会自动瓦解。
从邱良才口中了解了大致情况,周嘉荣又招来接替卢永德掌管西大营的将军丁正初、指挥使崔勇,商量对策。
朝廷大军初来乍到,虽有十万人之众,但对上匈奴的二十万大军并不占优势,强势出击硬碰硬肯定不行。几人商议后决定,先派斥候,打探匈奴大营和宣化府的情况,然后再做定夺。
斥候打探后证实了邱良才的说法,匈奴大军对宣化府实行了围而不打的策略,守住了四个城门,将宣化弄成了一座孤城,守卫极为严密,而且都是匈奴人,大齐人长相就与其不同,根本没法混进去。
所以他们没法将朝廷增援的消息传进城中,安抚民心军心。
周嘉荣听完斥候的汇报后问道:“既然宣化府内粮草比较紧张,那匈奴人呢?”
匈奴人和叛军长驱直入,打到宣化,他们可没完备的后勤,都是打到哪儿抢到哪儿,以抢劫百姓的粮食、牲畜为食。但现在他们困守在宣化已经十天了,这意味着他们没法去更远的地方抢劫,附近该抢的应该都被他们抢光了,他们二十万人吃什么?用什么?
邱良才苦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宣化府下属的云通县有一义仓,是整个宣化府最大的粮仓。叛军带人将粮仓占了,因此匈奴人暂时不缺粮草。”
“靠,屠锐达、雷庆生、俞凯峰真是不做人!”崔勇气得骂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些家伙出的主意,匈奴人如何知道云通县有个很大的义仓。
丁正初看着地图上标注的位置道:“云通县距宣化城还有二十多里,匈奴人应该会每日运送粮草补给到大营中,如果我们将该仓烧毁,他们便没了粮草,也就没法再继续围城,宣化之困便解了。”
邱良才皱着眉头说:“丁将军这个提议很好,只是咱们与宣化城、云通县几乎在一条直线上,距离甚远,若想不惊动围城的匈奴人,必须从这边绕道过去,如此一来,将有上百里之遥,匈奴人擅骑射,如此远的距离,咱们的人派过去恐怕会有去无回。”
因为他们的大军以步兵为主,跑不过匈奴的铁骑。
而且想成功烧掉粮草,派出去的人不能少,太少连粮仓的防线都攻破不了,根本无用,人一多就不能全部骑马。
周嘉荣默默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论军事能力,这几位将军都比他有经验。
双方商讨了半天,都没能讨论出一个有效的对策。
周嘉荣这才开了口:“诸位将军可听说过火油?”
崔勇道:“最早的火油乃是用动物或是植物的油脂所做,百年前南边开始猛火油,此物乃是从地下流淌出来的,黑乎乎的,遇火既燃,火力非常猛,殿下的意思是想用此物去烧粮草?”
“没错,天气严寒,最近又下了雪,不易燃烧,若能有火油相助,事半功倍。”周嘉荣颔首。
邱良才说:“可以让人准备一些火油,距固州八十里的鹤峰村后山发现过火油,可让人去挖掘。只是光有火油,靠近不了粮仓也无用。”
丁正初思量片刻后道:“殿下,末将有一计,我们可派少量骑兵携带火油夜袭粮仓和匈奴人的驻地,一旦敌军发现就立即逃走,以此反复,消耗他们的耐心,虚虚实实,让他们整日不得安宁,时间一长,他们必然会放松警惕,到时候咱们再动手。”
“丁将军此计甚妙,而且可以给宣化城中的将士百姓透露出一个消息,朝廷的援军到了!”邱良才高兴地说。
这样一来,城里的将士看到了希望,必然会提振士气。
周嘉荣琢磨了一下,排板道:“两位将军言之有理,就召集骑术好的士兵,轮番前去骚扰敌军,每次都不停地变换线路,以防被对方追上。对方一旦发现,立即逃走,不要恋战!”
“是,殿下。”三位将军领命前去召集骑术好的人选。
到了下午,他们就从军中选出了三千名好手,由熟悉地形的斥候带队,分为六支队伍,每支五百人,轮流替换。每日出动两只队伍,下午就出发,身上携带一支装满了火油的竹筒和少许干粮,去夜袭粮仓和匈奴人的驻地。
匈奴人宣化城的东西两侧各建立了一个驻地,驻军众多。派出去骚扰他们的这支小队任务并不是为了给匈奴人造成多少损失,而且为了骚扰对方,造成敌军来袭的假象。
是夜,天上无星,放眼望去远处一片漆黑。
因为天寒地冻,哪怕是匈奴人比较耐寒也早早地窝在了帐中休息,只有轮值的士兵穿着皮毛做的衣服守在大营外,点点篝火在寒风中摇曳,将驻地照得忽明忽暗。
忽地,一道疾风袭来,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哐当的一声,巡逻的士兵听到这声音,连忙拔出了武器:“什么人?”
领队点了点队伍最后面的小个子:“金日,你去看看!”
小个子刚跑过去就被一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了脑袋上,然后那东西碎裂了,一团粘稠的液体撒了他一头,还带着一股怪怪的味道,金日大叫起来:“有敌袭,有敌袭……”
话音未落,又好些东西砸在了他的身边,啪啪作响。紧接着一支亮眼的火箭从不远处的林子中射了出来,嗖地一下落在小个子身边,火星遇油,腾得燃烧了起来,猛地窜起一人多高。
巡逻的士兵连忙敲锣示惊:“有敌袭……”
沉睡的军营像一只被唤醒的猛兽,帐中亮起了等,驻地中燃烧起了不少火把,沉睡的士兵全部醒来,连忙穿衣起身上马追向来袭的敌人。
这是匈奴人一路大胜后第一次晚上遇到袭击,军中的主帅匈奴大王子赤金也坐不住了,连忙召集将领商讨此事,又让巡逻的人加强防守,还派了人去大营周围搜寻敌人。
可闹了大半夜,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去追击的那队人马最后空手而归,他们追到了十几里外的宝塔山时遇到了伏击,山上埋伏着敌军,占据地利优势,他们人又少,见势不对只能先撤了。
事后清点,这次敌袭更像是敌军在跟他们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因为营地中除了金日那个倒霉蛋不幸被火烧到了裤子外,再无人受伤,只是营地外围的一座帐篷被烧毁了。
这点损失对有近十万人的驻军来说,真是微不足道。
只是这么一折腾,大军一晚上都没睡好。
更可气的是,次日,他们接到了消息,云通县那边的驻军也受到了敌军的突袭,跟大营这边差不多,都是丢装满了火油的竹筒,然后点燃,造成恐慌情绪。
等把火扑灭,派兵追击,却又一个人都没追到。
赤金大火,下令大军今晚要严密防守,切不可再中了敌军的奸计。
可谁料到,晚上,东营这边倒是未曾再遭遇突袭,但西营和云通县粮仓又遇到了敌军骚扰,照样是讨人厌的火油火箭,放一把火,也不管烧到还是没烧到,敌军就快速撤退了,他们派人去追,又再度落了个空。
连续四天,粮仓每日必受骚扰,东西两营说不准,反正有时候这个营地受到偷袭,有时候又是另外一个营地,偶尔也会两个营地同一晚上都遭遇偷袭,完全没有规律可循。
这种行为,伤害性几乎没有,但骚扰性极强,每次都弄得军营中火光漫天,将士们不得不爬起来,寻找偷袭的敌军。
连续几天下来,从上到下,将士们都没睡好,这持续睡不好人的精神就会很疲惫,而且脾气也日渐暴躁了起来。
赤金意识到了不妙,召来下属,商讨此事:“大齐军三番五次,夜夜偷袭,这么下去也不办法,诸位可有良策?”
匈奴这边的一将领呼衍卫蓄着一脸大胡子,火大地说:“这些汉人真阴险无耻,大王子,咱们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了,属下提议,直接攻进宣化城中,占领了宣化,这么一直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时候啊!”
好几个匈奴将领都站在他这边。
俞凯峰连忙道:“大王子,不可。大齐之所以只是派小股兵力不断地骚扰我们,乃是拿我们没办法,不敢强攻,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方法,骚扰我们。若我们现在就对宣化城进行强攻,将面临宣化城内守军和大齐援军的双面夹击,到时候于我们极为不利!”
赤金认真思量了片刻后道:“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俞凯峰道:“他们晚上的这些骚扰,无伤大雅,我们只需要加强戒备,守护好粮仓,将两营的巡逻圈扩大一些,不必理会他们,他们这夜间的骚扰对我们而言就不算什么。宣化城中将士百姓多达四十余万人,如今已被困半月之久,估计粮食快消耗尽了,这么多人,他们坚持不了几天的,咱们再撑一撑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攻破宣化!”
“你十天前也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呢?咱们兄弟都在冰天雪地里睡了半个多月了也没见宣化城的人投降。”呼衍卫不爽地抱怨道。
赤金看了他一眼,经过思量,最后还是采取了俞凯峰的提议,增加防卫,继续围城,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