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钰往他后面瞅了一眼,见没人,才直言不讳地说:“你觉得这件事若是荣亲王殿下上奏的,陛下会这么快通过吗?”
郑玉失语,表情有些滑稽,过了许久才叹息道:“哎……”
到底没多说什么,他虽然也欣赏荣亲王的手段,可他更佩服武亲王保家卫国的英勇,而且作为一名纯臣,最要紧的忠于陛下。
蒋钰知道这位好友是怎么想的。以前他也是如此想法,但他想,若是郑玉有机会接触殿下,迟早会明白,荣亲王值得。
到底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很多话不方便说,蒋钰拍了拍他的肩:“殿下没亲自找你,只是托我转告你此事,就是不希望你为难。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打上任何一派的标志,你无需担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也不会提让你为难的事。”
这话倒说得郑玉不大好意思了,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跟蒋钰说什么。
蒋钰摆了摆手:“郑大人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便不打扰你了,告辞。”
说完大踏步上了马车,消失在郑玉的视线中。
他这样干脆利落倒是让郑玉颇有些不得劲儿。不过到底是公事要紧,郑玉连忙回了顺天府。
同一时间,刘青回来告诉周嘉荣一件事:“殿下,小人发现,京城里似乎有人在故意抹黑您和中山王。”
“哦?”周嘉荣很好奇,“都说了什么?”
刘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说您嫉妒武亲王得宠,又被皇后娘娘过继到了名下,气得在府中摔了好些古董。”
周嘉荣乐了:“我就是生气也舍不得摔古董啊,散播流言这人显然不了解我。”
周嘉荣可没摔东西的嗜好。而且自从去大同府见识到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有多艰难后,他已经意识到民生多艰,哪还舍得砸古董,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见周嘉荣没生气,刘青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关于中山王的说他口蜜腹剑,心里很嫉妒你和武亲王、蜀王,喝醉后逮着你们三个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周嘉荣无语了:“查出这些流言的源头了吗?”
“没有,对方很谨慎,是找城隍庙的老乞丐传出来的,那老乞丐生了病都快死了,什么都敢说。”面对这种人,刘青也很为难。
周嘉荣听完就没兴趣了:“不用管他,随便他们吧。”
谁知这样的流言并没有消停,渐渐的,坊间的流言多了起来,虽然很隐晦,没有直接点名几个王爷的名字,用了绰号代替,但了解内情的人都知道是他们四兄弟。
而且都是关于他和中山王的,还有些蜀王的,武亲王的非常少。
刘青怀疑:“殿下,这会不会是武亲王让人放出来的?前阵子,关于他过继时天降不祥之兆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会不会是武亲王反击回来了?”
周嘉荣不确定,毕竟没有证据。
按理来说,这样的流言也太小儿科了,也伤不了筋骨,武亲王应该没这么幼稚才对。可他到底是不了解这个大哥,万一他就这么小气,怀疑前阵子的流言是三个弟弟散布的,借此报复呢?
罢了,这都是小事。
周嘉荣更关心江南水患。
中山王已经去江南半个多月了,期间送了两封奏折回来,向朝廷报喜,说是已经控制住了江南的水患,请兴德帝放心。
兴德帝果然很高兴,当天去了淑妃宫里,夸她生了个好儿子。
周嘉荣听说这个情况后,也很高兴,提笔写了一封信,准备派人送去给纪天明,让他若是接到了王掌柜派去送粮的队伍,就将粮食拿回去,平价售出,以做朝廷开仓赈灾后的补充,毕竟这时候江南不会嫌粮食多,粮食多一些才能保证价格稳定。
只是信写好了,墨迹还未干,刘青忽然匆匆进来,紧张地说:“殿下,纪先生派了人过来,要见你一面。”
“我刚好给他写完信呢,快将人带到书房。”周嘉荣笑道。
过了一会儿,刘青领着一个山羊胡,个子矮小,非常瘦,神情有些憔悴的男人进来。
“草民叶和通见过荣亲王殿下!”山羊胡先跪下行礼。
周嘉荣道:“起来,坐下说话,你跟纪先生是什么关系?”
叶和通还是有些拘谨,只坐了小半个椅子,认真地说:“草民是纪先生的帐房先生。纪先生救了草民一家老小,此后草民便一直跟着他,今日到京城是受纪先生所托,送一封信给殿下,殿下看完后便知。”
说完,郑重地从胸口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周嘉荣。
周嘉荣打开,信纸上只写了几行字,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心情颇不平静:“殿下,江南洪水已波及一十一个县,无数百姓受灾,房屋财产被大水冲走,无以生活,不得已卖儿卖女,五百文钱就可买一女童……江南之惨状,臣难以描述,殿下听叶和通说吧。”
周嘉荣通过这封信察觉到了纪天明沉痛的心情,心里也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心。
他紧紧攥着信问:“朝廷不是已经去赈灾了吗?还拨了五十万两银子,怎么还会这样?”
叶和通苦笑着说:“殿下,什么银子,咱们老百姓根本没见过,如今江南米价已经贵到上百文一斤了,百姓啃树皮野草为生。”
周嘉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些银子很多人都看着运往了江南,而且父皇还颁布命令,广开义仓,应该不至于此才对。
“到底什么情况,你跟我详细道来。”周嘉荣认真道。
叶和通一五一十地将江南的情况说了一遍。
周嘉荣越听脸色越沉。他那个好四弟,去了江南后从头到尾都躲在苏州府内,不曾出过苏州城一步。
江南各地倒也不是没有赈灾,只是官府开的粮仓极为少,时间还很短,每日仅仅两个时辰,每人限购五斤,很多老百姓半夜就去排队,仍很难买到官府开仓放的粮。
官府倒也没完全不管百姓,每日也开了粥棚施粥,可粥清得能照出人影就不提了,而且还限量,去晚了就没有,一天几大桶就完事了。
这不是做做样子是什么?
“朝廷是发了赈灾的银子,也责令相邻的府县开仓赈灾的。这些银子和粮食都去了哪儿?”周嘉荣愤怒不已。
叶和通没作声,其实这个答案大家心里都有数,既然朝廷拨下来的款项没赈济灾民那自然是进了某些贪官污吏的口袋。
周嘉荣冷静了一会儿问道:“纪先生还有什么话让你捎给我吗?”
叶和通站了起来,将他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将背部那块补丁撕了下来,露出一张写满了小字的绢布,他郑重地将这张绢布交给周嘉荣:“这是纪先生让草民一定要亲自交到殿下手中的。”
刚才那封信只是障眼法,若是叶和通出了苏州府万一被人盯上了,也能用那封普普通通的信件应付过去,以免拿到如此重要的信息。
周嘉荣展开绢布,纪天明在这封信里绝口没提江南的灾情有多严重,而是直接道:殿下收到这封信您已经了解了江南的灾情。臣斗胆,请殿下到江南走一趟。如今武亲王如日中天,不止得上青睐,而且在民间威望颇高。殿下也需要做出相应的成绩,方能得到天下黎民百姓的认可,江南学子,文武百官的拥护。臣以为这就很好的时机,既能立功,又能解江南百姓之苦,两全其美。
殿下不缺助力也不缺才能,更不缺一颗为民为国之心,缺的乃是一展抱负的机会。臣已经安排了一些流民进京诉冤,届时殿下自愿请缨南下即可。臣:纪天明!
短短数百字真是骇人听闻,纪天明果然大胆,这样的话都敢说,难怪要用如此隐秘的方式,还不远千里,亲自派信得过的人送信给他。
周嘉荣一边将绢布丢进了炉子里,一边问叶和通:“纪天明安排了多少人进京?”
叶和通道:“总共十五人,有父子,有母女,有祖孙,也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都是京城有亲戚的,他们互不相识,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殿下不必担心这里面出了岔子,暴露出去。若是殿下同意,草民便按照纪先生的计划,让他们分别进京击鼓鸣冤。”
说完,他忐忑不安地等着周嘉荣的答案。纪先生这步是险棋,抗洪赈灾一事,历来不好办,吃力还不一定能讨好,一个办不好,还会受上面追责。
周嘉荣只犹豫了片刻后就道:“你去安排吧,小心些,别暴露了自己。若需要什么帮助,找刘青,事情安排完后,无论结果,明日你就速速离京,返回江南,路上不得延误。”
叶和通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心情大起大落,激动地拱手道:“草民领命。草民替江南的父老乡亲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