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安静了。
渐渐地,大厅中的喧闹声小了。人们呆滞地立在原地,手中的杯子倾斜,酒水淅淅沥沥地拉成一根细线。心理素质稍强的人开始掏出电话给律师交代遗嘱,而胆子稍小的那些,只是脚下生根一动不动——说不出任何音节。
直至大厅中只有男人清脆的脚步声,直至那句低沉的、略带疑问的“韦恩”清晰可闻。
这个姓氏仿佛是某个开关,某个指令,周围人们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再向后退去。几乎是哈迪斯说出这话的同一刻,人群让出一大片空地,被留在中央的正是市长先生与杜瓦德夫人。
哈迪斯上前几步,走到满头大汗的男人面前。
他微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微笑道:“幸会,安德鲁先生。”
那是只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
人群发出整齐划一的吸气声。杜瓦德夫人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尖叫。
没人觉得她表现夸张。他们开始想起哈迪斯这个名号的来源,包括乔治·安德鲁。
哈迪斯,地府的宙斯——冥府之王,瘟疫之神。
希腊神话中,祂位居冥王,宠物刻耳柏洛斯为祂守卫冥河。祂掌管鬼魂,在忒拜城邦降下致命的瘟疫,直到两个少女自愿献祭才使灾难停止。
安德鲁觉得呼吸困难。
“哈迪斯先生,我,我……”他牙齿打颤,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您,不至于如此,韦恩——韦恩先生的事……”
男人站直身子,收回手,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韦恩?这和布鲁斯没关系。”他冷淡地看着面前开始发抖的人,“你不愿意和我握手?”
“不!”安德鲁畏缩着,“不是。我——我们怕您。”
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
哈迪斯肩头的渡鸦忽然张开翅膀,贴着安德鲁的鼻尖掠过,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后在穹顶下盘旋,最终落在二楼的栏杆上。
安德鲁大叫一声向后仰去,面色苍白地跌倒在地。
站在黑发男人身后的多萝西好奇地看了那渡鸦一眼,柏洛斯歪了歪头,轻飘飘地落在金发女孩的头上,然后像找到一个舒适的巢那样开始用长喙梳理羽毛。多萝西怔了怔,面颊瞬间涨得通红,这时的她倒不太像一个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了。
“哈迪斯先生!”她大声道,“您的渡鸦在我头上!”
女孩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像雷那样响。人群再次发出那熟悉的吸气声,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捂住眼睛,等待着这个女孩忽然面色发紫倒地身亡,或者哈迪斯会直接生吃了她。
而渡鸦的主人,哈迪斯——实际上也是林顿·诺埃尔有些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他有些想说这渡鸦其实是他拥有独立表层意识的一部分,并不是真正的宠物,又忍不住想对这女孩说这只代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她的金发像个舒服的鸟巢。
她这会儿倒不害怕了?林顿想。她刚才还生怕他活吃了她呢。
“哈迪斯先生,”她的姐妹,爱丽丝,则显得有些紧张,“请您快些上楼吧。格兰瑟姆先生已经等很久了。”
“你的姐妹不会忽然咽气的。”他这样说,然后看了看那警惕的金发女郎,犹豫了一会儿道,“……黛西。”
黛西,或者爱丽丝,或者更冷静的那个金发女孩的表情茫然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