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剧情的数据中,有非常不自然的拐点。所有其他正常的剧情,都有起源可以追溯,回溯的时候能清晰地看见,这条剧情的脉络,比如,由哪一个人与哪一个人之间的对话或行为衍生发展出来。但另一些剧情,它们却像是突然被插入的,完全没有起源,一出现就是最完整的状态。没有任何生成过程的脉络。就像一棵树,它一出来就是一棵大树,你回顾过去这片土地的历史,从来没有小树苗存在过的痕迹。”
“你觉得是什么问题?虚拟世界程序问题?”
“搞不懂。可能是最初编写程序的时候,有逻辑漏洞?”女主管最终这么说。
“算了。工作有纰漏很正常。再说你们搞这些的,更正常了。哪个程序没有一堆问题啊。只要最后能正常运转。达成目标。就不要再纠结了。”游青青说:“反正这事儿现在也要结束了。李小姐都好了。人也成功出来了。”
女主管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游青青说得也对。如果是个小程序,到也还好说。查出来问题在哪儿,以后可以避免。但这个程序,现在大得不得了。要查可不是一二个月的事。
两人上楼。游青青拿着小蛋糕去了李姿意那里时,她的束缚装置已经被撤了。但她没有下床,而是看着外面。
游青青拿蛋糕给她,她挣扎着自己坐起来,游青青想去扶她,但她坚持要自己坐:“要多动动。”
游青青也就没有再坚持。
李姿意坐着,拿起叉子慢慢地吃蛋糕。
里面不适合她吃的东西,游青青拿进来的时候,已经由护士移除了。
游青青看着她病号服下露出来的那一截细细的手腕,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她没有生病,现在大概也是某一领域中的精英。可惋惜的风云人物,现在却成了瘦伶伶的病人。八年时间,八年前现在流行的好多东西都还不存在呢。
“学姐,要我给你拿个平板进来看看剧什么的吗?或者我叫楼下送个投影上来。”
李姿意摇摇头:“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吃了几口之后,就要休息了。
她身体还没有恢复,很容易疲倦。
游青青把吃剩的蛋糕收掉,安慰她:“还有十几个小时,孔先生就出来了。别担心。技术部那边很有把握。”
李姿意说:“那就好。”
游青青出去的时候,护士站没有人,大概是换班的时间到了。她就干脆没走,把蛋糕丢到垃圾桶之后,就回病房了。
坐在沙发里,看着均匀呼吸的李姿意,自己也渐渐困起来。换了几个姿势闭上眼睛。
中间莫名其妙被惊醒几次,但醒了之后,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动,就立刻又沉入了睡梦中。
等到完全清醒,还是因为技术部的人跑进来叫醒她的。孔君恰的登出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三个小时就完成了。
她起身查看了一下李姿意的情况,在等接替自己的护士进来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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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李姿意安静地躺着,直到房间的门咔嗒一声被关上,她又保持原来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过来接替游青青的护士在窗边戴着一边耳机玩手机。虽然她尽量手脚放轻,但在寂静的病房内,除了机器发出的嗡嗡声,就是她手指点屏幕的声音。
前二天,大家还是非常紧张的,护士们来值班什么事都不敢做,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但后来发现,她一直很正常,就有些放松下来。今天值班的护士,是护士中最小的,大概只有二十刚出头,正是好玩的年纪,因为业务没有其他人老练,所以偶尔会出一些误差。有一次差点挂错药。把隔壁孔君恰的药给李姿意换上。还是李姿意提醒她,她才发现。吓得脸都白了,换好药之后,偷偷摸摸跟李姿意道歉。她怕自己工作丢了,差点都要哭了。李姿意反而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她这才完全松了口气。之后对李姿意再好也没有。也正因为李姿意好说话,轮到自己值班的时候,格外放松。私下李姐姐李姐姐地叫。
听到李姿意有动静,她倒是立刻就抬头看过去了。
“我想去一下卫生间。”李姿意说。
她立刻放下手机,过去扶着。
李姿意进去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别人一样坚持非要陪同一起。
她知道李姿意不喜欢。会觉得不舒服。
再说私底下,她是有点同情李姿意的,虽然说是为病人好,但搞得像囚犯一样。
她和玩得好的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有在聊呢。说要是自己一醒来这样,误以为帝尊就是孔君恰,自己杀他不成,现在他还‘囚禁’着自己,搞不好神智失常地拼命逃跑或者报警。绝对是没办法这么快就完全清醒过来。
不过同事说,孔先生是李小姐的未婚夫是有法律文件的。就算她醒来报警也没什么,因为她神智已经不清醒了,并且公司这边和一些部门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比如日常安全演习什么的,来往也很多,不至于真的发生什么误会。
她在厕所门口站了一会儿,问:“李姐姐,还有一会儿吗?”
“恩。”里面传来李姿意的声音。
“那我在沙发上坐着,你好了叫我。”
“好。”
护士拿着手机回到沙发上,一开始还时不时向卫生间张望一下,后来沉迷于游戏,就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卫生间的日光灯下,李姿意穿着略显空荡的病号服,站着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就缓慢地向卫生间的窗户走过去。窗户外面就是阳台,窗户并不高,但她翻出去的时候还是费了些劲。终于站到阳台后,她在窗边停了一会儿,从这里能看到病房内坐在沙发上的护士,她正玩游戏玩得入迷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休息了一会儿,李姿意便走到最边上,向外看了一眼,这么高的地方向下看,就像站在悬崖的边沿。有一种自己正在栽倒下去的恐惧,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向下看,努力使用虚弱的手脚,向隔壁的阳台翻过去。
这大厦在修建的时候,为了保持外观的时尚度,其实有些地方并不合理,比如阳台与阳台之间的间隔。但现在,也成为了李姿意的助力。
当她终于踩在对面的阳台地面上时,病号服的背后已经完全汗湿了。
她有些腿软,但明白,如果自己现在蹲下去,可能就真的站不起来了。于是只是扶墙休息了一会儿,就向孔君恰病房的落地玻璃门走去。
与她那边不同,因为孔君恰现在的重点在于完成数据传输,所以病房里并没有人。仍然采用的是数据监控的方式。
但是就像李姿意那边一样,病房对着走廊那边是完全的大玻璃墙,所以外面来去的医疗人员一扭头就能把房间情况一览无余。
李姿意小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走廊没什么人,才快速进到病房,这次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爬到孔君恰身上企图全力去掐死他,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吃牛排用的钢叉,这是下午的时候,她说想吃牛排,小护士拿进来的。拿进来的时候牛排已经切好了,虽然没有给她刀,只给了她一把钝钝的叉子。她用椅子抵住门之后,反手握着这把叉,向病床走去,虽然努力快速,可步伐还是蹒跚。走到床边后,她目光在沉睡的人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带着呼吸机,插着鼻饲管,手臂和心脏的位置贴着白色的圆片,一些线将这些白色圆片和病床四周的仪器连接在一起。绿色的数值在这些仪器上一闪一闪的。表达他现在状态平稳。
李姿意在积蓄了一下力量之后,猛地将手里的叉子用力地向他侧颈的动脉插去。
金属入肉发出奇怪的闷响,因为不够锋利,它并没有插得太深。李姿意在那些仪器啸叫起来的同时,将叉子□□,再次捅向同一个位置。但大概是因为剧痛,或是别的原因,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开始他是迷茫的,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但他看着被喷洒得满脸血的李姿意,立刻清醒过来,挣扎着抬手架住了向自己而来的那把叉子。两个人几乎是像野兽一样地殊死搏斗着,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输液针管被挣脱,带出来的血洒在床单上。
外面的人已经发现不对,但门被抵住了,他们惊慌地大叫,在片刻的慌乱后,立刻有保安冲过来,开始撞门。
李姿意死死地抓紧那把钢叉,第三次把他捅入了孔君恰的脖子,孔君恰杠开她的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嘴里发出沙哑得可怕的声音:“我都是为你好。”
李姿意一句也不说,因为剧烈地运动,她胸膛几乎要爆炸,因为有血,手上的钢叉好像马上就要滑落。掐在她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那沙哑的声音还不停在她耳边响起:“我都是为了你好。都是为了你好。”
她眼前发黑,身上也渐渐没力的样子,最后手耷拉下去,脑袋也缓缓歪到一边。
满身是血的孔君恰死死盯着她,确定她真的没动静之后,才猛地松开手,他试了试李姿意的鼻息,惊恐地睁大眼睛,伸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不会……”
因为太过于恐惧,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似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怀里的李姿意猛地将手里的叉子向他头上扎过去。
……
安保小组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缠斗已经结束。地上到处都是血,两个血人李姿意倒在角落,孔君恰勉强坐着,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把钢叉从他指缝中露出来一截,一只手捂着脖子,脖子上的伤口不知道在哪里,血还在不停地流淌。
“把她抬回去!”他挣扎着说:“还在等什么?!!快点!她要不行了。快点!”他转身去查看地上的李姿意,不停地大叫:“快!!!”
医护们一拥而上,当然是先冲他去的,他猛地打开那些人的手,神色狰狞地咆哮:“救她,快救她!!!听不见我说话吗?”
扎在他眼眶中的叉子,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光。仅剩的那只眼睛瞪圆充满着恐惧与疯狂。
等游青青赶上来的时候,李姿意已经被送回了病房。
她一进孔君恰的病房,就看到了还不来得及清理的满地鲜血。一面而来的腥味,冲击着她的嗅觉,让她脑子发懵。墙上有反射状的血迹,大概是甩动叉子的时候造成的。
孔君恰的一只眼睛被包起来,脖子上也进行缝合。
他坐在那里,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向游青青,焦躁地问:“李姿意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没……没什么事。医生说,是心脏超负荷运转,情绪太过激动昏厥过去了。”
孔君恰看上去,松了口气。但显然他的表情并不只是为李姿意担忧。
游青青犹豫着问:“李小姐她……”
“她分不清虚拟和现实。”孔君恰打断她的话:“你们为什么没有好好看住她?不是给技术部和医疗组的资料里都说过了吗?她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她可能会伤害自己。”他越说越激动,手紧紧握成拳头,沙哑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愤怒而高亢:“她现在只是弄伤我,但如果她从楼上跳下去怎么办?如果她逃跑怎么办??如果她跑得很远,躲起来,谁也找不到她。谁也没办法找到她!!!”
游青青感到不适,但这一会儿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马上就想要解释现在的情况:“李小姐从苏醒之后,只有一次不理智的行为,并且之后很快就清醒了。本来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是上了镇定剂和束缚装置的,但是我发现,她手腕和脚腕都青了,再说,镇定剂对人伤害很大……”
“什么束缚装置?你们怎么能把她锁起来?”孔君恰完全没有一点日常的彬彬有礼,他像愤怒的野兽那样怒火冲天:“你们为什么,要把她当动作一样锁起来。她会恨我的!!”
说着又愤恨地喃喃自语:“一定是因为你们把她锁起来。她才会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