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皇上拷问两个殿下的功课,吩咐了人把她送回到了小院,此后,皇上便像是遗忘了她一般,只从宫女们的窃窃私语听到,一众老臣对于陛下如此善待功臣之后甚为满意。
她只固守在这小院里,只每日清晨按着陈嬷嬷的吩咐去给皇后请安,偶尔会碰见两个殿下,大殿下为人清冷,对她向来视而不见,二殿下对她微有敌意,却也不曾动手做过甚么。
皇后对她亦是不冷不热,两个人每天早上例行公事般对答:“娘娘万福。”“平身,给郡主赐座。”
枯坐半柱香后,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知礼的告退,皇后见她行的远了,方如释重负地吐一口长气,跟身边的女官抱怨道:“这孩总是让人心情压抑。”
有知事儿的顺着皇后的话说上两句:“这么小就克了父亲母亲,继母祖母,带着煞呢。”
皇后闻言,瞪上一眼,训斥两句,过后找个由头再赏点东西,于是人人都知道,皇后不喜欢郡主。
宫向来逢高踩低,就有人短了她的常例,炭供的少了,饭菜也总是凉的,身边的宫女们也开始不大听管教了。
她每日里抄写佛经,诚心拜佛,对身边的一切恍若未闻,陈嬷嬷更加小心翼翼,打发走了几个不听话的宫女,人少了,清净了许多。
转眼到了年关,陈嬷嬷的意思是贴上窗花对联,挂上大红宫灯,喜庆喜庆,她不发一词。过上几日,见几个宫女都闷闷不乐,却破例开了口:“明儿个就是三十了,宫里想必都装扮妥当了,留个人看着家,咱们出去走走。”
宫女们互相看看,随后欢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给她穿戴整齐,又取了暖炉大麾,提了灯笼,沿着宫路,却见那景色果然与平时不同,一路挂满了各色宫灯,又有成队的舞伎穿着鲜艳的被领进了宫,路上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都在为明天晚上皇上大宴群臣做着准备。
她手里握着暖炉,听着身边宫女们的叽叽喳喳,嘴角微微上挑,却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你虽然笑起来依然不好看,却还是要多笑笑。”
她抬起头,看到了大皇那清冷的眼神,微微一福行了个礼,却又有一个少年的声音插了进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个妹妹笑起来自然是很,很……静的……”
那少年许是想说漂亮,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勉强自己了,又是静,她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
这少年,心地不错,她抬头望去,微微一怔,大皇身边的少年生的十分俊美,面如满月,色如春花,一双桃花眼天然荡着一股春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上下打量半晌,转头向大皇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妹妹~~~~?”那个妹字却是故意拖了长音,她眉头微皱,果然,大皇不满地斥责道:“甚么妹妹,休要乱说。”
她不发一言,默默地行了个礼就要告退,那少年却激动起来,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凉,少年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握紧了她的手,豪气万丈地道:“这个混球不认妹妹,我认,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了。”
她眉头微蹙,正要挣脱,打横里冲进来一个人,硬生生地把她和那少年冲开,二皇赵野一脸不驯之色,生生地把她推开了一步,转过头对着那少年骂道:“你不要乱认妹妹,平白掉了自己的身份,也跌了咱们的份。”
大皇赵拓阴沉地看着弟弟,厉声道:“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跟兄道歉。”
对这两个殿下的争吵,章早就见怪不怪,懒得搭理这两个混球,他蹲下身,从手上摘下一串碧玉的佛珠,给她戴上了,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口白牙:“我身上也没甚么好东西,这个给妹妹做见面礼了。”
她摸着手上的珠,默默地看向眼前的少年,他一直在笑,眼角眉梢都在欢跳,一股温温的暖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她微微一福,低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后面传来了赵野的吼叫:“桃花,你又乱送东西,被你爹爹知道了又要连累咱们。”
章,叫章么?
正月十五的晚上,皇后设宴款待命妇,她亦要出席,皇后引着她见了一圈打扮的富丽堂皇的贵妇人们,无一不称赞她静乖巧的。
浏阳郡主,实打实有封地的,这些命妇们的眼睛亮着呢,一个个上前嘘寒问暖,她渐渐感到吃不消时,却有个小太监挤到她身边,轻声道,“郡主请跟小的来,有一位老夫人想见见殿下。”
老夫人?是有些功勋命妇们年纪大了,在隔壁暖阁另开了席的,许是爹爹的故旧罢。她乖巧地跟在小太监身后,转了几转就出了大殿,行到僻静处,却突然跳出个人来,满脸的喜气洋洋,眼睛也带着笑,看着她,欢喜地道:“呆在那里面很无趣罢,我们要出去看灯,我就说带上妹妹一起。”
说着,毫不认生地伸出手来牵着她,她看了看少年的脸,坦荡荡一片,也就任由他牵着了。
章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避了几队巡逻的卫队,到了一个侧门,守门的心领神会的开了个小缝,章带着她迅速地闪了出去。
门口却停了一辆马车,章笑嘻嘻地先跳了上去,又伸出手来拉她,一个轻巧的提纵把她提上了马车。车里点了油灯,她只扫了一眼,对上赵拓淡淡地视线,立刻低下了头,赵拓却没有说甚么,待他们坐稳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一路行到了人流密集之地,三人下了马车,章再三叮咛一定要跟紧了,她睁大眼睛点了点头,章终还是不放心,她一双小手被握在章温暖的手里,紧紧地牵着。
她人生的小小,夹在人群里根本甚么都看不到,四周又传来冲撞之力,很是辛苦,章很快发现了她的困境,伸出另一只手来为她抵挡着人流。
三个人行到了人群最密集处,章单手把她举起,放在了臂上,她一时有些害怕,章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安慰着她:“不要怕,这样才看的到。”
看到甚么?她想问,这四周只有人,哦,还有对面一座高楼,高楼约有三层,最上一层临街的窗户敞开,挂着几层轻纱。
遥遥地,一丝琴音开始响起,飘到了街上,人群开始安静下来,慢慢地,只剩这琴音在天地间回荡,如同暮鼓晨钟,震撼人心。
她居高临下地看到,赵拓脸上居然显出了几丝温柔,目光痴迷地盯着那扇窗户。
她头一偏,看向章,却恰与章担心的眼光对上,他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住了她左右,她心里浮出一股暖意,终于露出了这许多天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安慰道:“我没事,这里很好。”
一曲很快弹罢,又有新的曲响起,却不复方才那曲的动人心魄,她看得清楚,赵拓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随即转身大步走开,章赶紧把她放了下来,牵着她跟了上去。
赵拓微微偏头,对落后半个身的章低声道:“可打听清楚了,到底是哪家闺秀?”
章嘴角上挑,揶揄道:“怎么,听了三年,终于忍不住要问了?”
见赵拓脸上又阴了几分,忙道:“有资格参加这正月十五琴会的闺秀五十二名,连续三年参加的却只有十一名,其琴艺最好的当是徐家的千金了。”
赵拓脚一顿,沉声问道:“徐家?可是那个徐家?”
章眉毛一扬:“正是那个徐家,咱们大皇殿下怕是很快就要称心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