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过了年的那几篇真不能看了。”
她好声好气地求饶,“求你了,给妹妹留点面子,别再看了二姊”
姜双鹭叹着气一松手,姜鸾赶紧把卷轴原样卷起,塞到瓷枕后头去。
“你竟是和他。”姜双鹭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她是真的没看出来,思前想后,满腹疑虑。
“别怪我没看出来。我们出京这么久了,路途无趣,我天天都过来几次,和你见面闲聊。怎的这么多天,从来不见你们两个碰面,也不见他过来问安,和你说几句话?啊,难不成你们出京之前吵嘴了?路上赌气呢?”
姜鸾身子疲惫,躺在柔软的羊毛大毡毯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没吵嘴。是有一阵子没见着人了。文镜跟前跟后的倒是时常见到,裴中书带了那么多兵马,不知人在哪处。我又天天忙着背诵殇词,演练仪式,还要接见沿路州府的官员,累都累死了,就没找他。”
她累得慌,没多想,被提醒了一句,倒是算了算,自打出京似乎就没怎么照面了。
姜双鹭和她喝完了三碗告辞酒,互相拥抱了一会儿,姜鸾亲自把二姊送上了车,目送着谢征骑马跟车远去。
姜鸾站在山坡上,周围空旷,暮色遍野,大片的绿地田野里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芳馥的青草气息。山脚下扎营地亮起了点点的篝火。
姜鸾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叫来了秋霜,“去找文镜,叫他派个亲兵去山脚下,把他家主帅给找来。就说本宫找他说话。”
裴显入夜后才来。
站在帐子外,低沉地询问,“殿下有何事吩咐。”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姜鸾拿毡毯裹着肩膀以下,在帐子里说,“进来。”
帐子外的人走了进来。
听脚步声依旧地稳健沉着,抬头见了人,姜鸾却微怔了下。
裴显或许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几滴水渍从鬓角处滴落下来,打湿了肩头衣衫。
他换了新衣袍过来,却遮掩不住地消瘦了。
路上缓行了半个月,准备招魂花费了三五日,行军扎营又花费了一整天。队伍人太多,前后军能拉出十里地,偶尔有互相带几句话,都是叫文镜或者薛夺麾下的亲兵快马传讯,说得当然都是公务。
姜鸾仔细算算,有差不多二十天没有直接照面了。
裴显在这二十天里消瘦得厉害。
她还清晰记得,京城里四月二姊出降,去谢征的大将军府吃席那天,裴显穿得一身雨过天青色镶藏蓝海涛边纹的上好衣袍,腰间佩玉,衬得整个人精神极好,顾盼间都是锋锐英气。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抑郁之色,眉心皱出细微的川字,在帐子里的烛光阴影下格外明显。
她一眼乍看过去,看起来竟像是她记忆模糊的前世里,日子过到了后几年,他整日眉头深锁的模样。
姜鸾吃了一惊,手一松,肩头的羊毛毡毯便滑落下去。
已进入夜了,山上昼夜温差大,帐子里点起了火盆。她把会客的大衣裳脱了,身上穿着一件绸缎单衣,厚毡毯下露出玲珑曲线,裴显瞥过一眼,转开了视线。
声音听不出异样,还是那句简短的,“殿下何事吩咐。”
姜鸾打量着他消瘦的轮廓。
他原本就不是平易近人的和气相貌,不笑时眉眼已经显得锐利,人瘦了,气质更显出锋锐如刀,令人看了感觉难以接近。
“你怎么了。最近怎的瘦成这样?路上水土不服,用不进吃食?”
裴显不答。
视线盯着帐篷里的那点摇曳灯火,只淡漠地道,“最近夜里多梦,睡得不大好。”
原地等了片刻,不见姜鸾有什么吩咐,又道,“殿下没有事的话,容臣告退。连日辛苦,殿下好好休息。”说着便掀帐要出去。
“站住。”姜鸾喊住了他。
从驼毛毡毯里钻出来,没有趿鞋,只穿着罗袜起身走到他身后。
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低声吩咐帐篷里随侍的几名女官都出去。
等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姜鸾走到宽阔挺拔的脊背后,直接往前一扑,双手抱在他腰间。
“生气了?”姜鸾的脸颊趴在他后背上,“觉得我冷待你了?我接了招魂的差事,每天都和礼部官员们演练礼仪,默诵殇词,生怕念错了一个字,走错了一个步子,举错了一次旗幡,害得招魂仪式不成功。我最近好忙好累啊。”
裴显不应声。
但靠着他的后背,耳朵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殿下喜爱谁,冷待谁,全凭殿下的喜好。”裴显并不回头,挺拔的身影站在牛皮帐篷的门帘边。
他胸膛里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淡漠如冰霜。
“自从上元节那场意外,至今超过四个月了。以殿下的性子来说,应该算是不短的时日了。殿下最近又瞧上谁了?不必避讳着臣,如实地说。臣可以像上元夜那般,殚精竭虑,再替殿下谋划一回。”
姜鸾如果只听他说话,只怕会被气死。
但靠着他的后背的姿势,耳边便会清晰地传来他鼓动的心跳。
他的话语有多么寒凉,他的心跳就有多么的剧烈。
嘴里的话搁得那么狠,连转个身,把她推开的举动都没有。
嘴上毫不留情地放着狠话,人却原地站着,距离门边只有两步,不掀帘子,不告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让她抱。
姜鸾嗤地笑出了声。
手臂用力,从后面把他抱紧了。
柔软的脸颊在他后背上蹭了蹭。
“真气狠了?”她温温软软地说,“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气的?哎,该不会是四月里从大将军府出来,街上拦我,想和我回东宫,我没让你去的那次吧。”
她的双手搭在他腰上,指尖坏心眼地在腰腹侧面磨蹭了几下,感觉腹肌明显的绷紧了。裴显抬手攥住她不省事的几根手指,不让她再磨蹭下去。
“裴中书好大的气性。我都不在京城里了,瞧瞧我身边,除了女官就是禁军,要不然就是崔侍读和二姊。我身边哪还有什么别人?我除了你还有谁。”
被她抱住的颀长身躯稍微侧转,狭长的凤眸转过来,视线往下,盯她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