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她劝慰裴显,“裴中书,贪墨的罪名不好听。为了六千两金,白担了个贪墨国库的大罪名,何必呢。当着政事堂诸位重臣的面,你认了吧。三日之内把六千两金归还国库,本宫做主,不多追究你的罪名。”

裴显起身请罪:“殿下恕罪。一时起了贪念,贪墨了六千两金铤,事后整日后悔惭愧不已。六千两金至今放置在兵马元帅府未动,臣明日就运去户部,归还国库。”

姜鸾拍手赞扬,“知错即改,善莫大焉!”

又好声好气地和其他几位重臣商量:“抄家卢氏抄出了十二万两金,贪墨六千两金。数额不算很小,但也不算巨大。裴中书又答应全归还了。为了这点事,把二品政事堂重臣革职查办,追究贪墨国库的罪名,有点太过了。圣人那边也会觉得小题大做。诸位觉得呢。”

李相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冷冷地对卢四郎开口喝问,“登闻鼓可不是好敲的。鸡皮蒜末的事惊扰圣听,你可知,你已经犯下了不敬大罪!”

卢四郎高声道,“并非鸡皮蒜末的小事。罪臣另有件大事,秉明圣听!”

“草民被圣人恩赦免死,皇太女殿下心慈,安置草民在城外别院度日,了此余生。不想十二月里,竟有一拨豪强将草民掳走,运送去了京畿某处防守严密的庄园。自称是草民家族的旧友,威逼利诱,要草民敲响登闻鼓,栽赃给裴中书,把裴中书贪墨的六千两金,说成二十万两金!”

卢四郎大礼拜下,“草民昔日不成器,却也入仕数年,略认识官场几人。那口口声声自认卢氏旧友的人,并非卢氏旧友,昔日从不登门。草民以为,此人冒名顶替,把草民推出去攻讦朝廷重臣,背后必定藏着极大的阴谋!”

“草民敲响登闻鼓,一来是为了保住草民自己的性命,二来恳请朝廷彻查到底!所谓‘卢氏旧友’早上亲自驾驶牛车送草民来宫外,盯着草民敲响登闻鼓,应该不会走远,还在附近守候消息,草民恳请朝廷立刻发兵,围捕此人!”

话音刚落,政事堂里响起一阵清脆的鼓掌声。

姜鸾正好吃完了第二个蒸饼,拍手称赞,

“说的极好!可见卢四郎经历了生死一遭,如今是彻底回头是岸,一片忠心向着朝廷了。北衙禁军神武卫中郎将,薛夺何在!”

薛夺就在门外,借着当值,竖起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忙不迭地戴好红缨头盔,疾奔进来,

“末将在!”

姜鸾冲他摆摆手,“还忙着戴什么头盔,赶紧带你的兵,出去外头抓人吶。”

“末将尊令!”

姜鸾起身,在明堂里溜溜达达地走了一圈,走到李相面前。

“哟,李相,面色不好看。早上吃坏了肚子了?”

李相面沉如水,原地默然坐了片刻,挤出一个笑容,“皇太女体恤。老臣早上没吃早食,腹中空空,或许因此面色不太好看。”

姜鸾点点头,回身从提盒里取出一个寿桃蒸饼,包在干净帕子里,递给他,“吃吧李相。裴中书大清早从珍香斋买来送去东宫的。还热乎着。”

她从李相跟前走开几步,看了眼对面的崔知海。崔知海哑口无言,坐在原处猛喝茶。

“崔中丞,大清早地喝那么多茶水,你早上也没吃东西?你也吃个蒸饼?”

崔知海接过一个芝麻馅的兔儿蒸饼,不知滋味地啃了一口。

姜鸾又拿了个牡丹蒸饼,说,“王相——”

自从卢四郎咬死‘六千两金’的贪墨,王相就再也不发一言。

他并不接姜鸾递过来的蒸饼,起身行礼,“老臣告退。”说罢官袍飘荡,拂袖出门而去。

“啊,王相不肯吃你的蒸饼。”姜鸾遗憾地,把牡丹蒸饼递到裴显面前,“裴中书,你自个儿吃了吧。”

裴显从容接过蒸饼,“谢殿下赏赐。”

姜鸾瞅了眼他此刻的神色,还是瞧不出什么端倪。

牡丹蒸饼是蜜汁鹿肉馅的,裴显慢条斯理地吃完,起身擦手时,李相和崔中丞早已经告退了。

不只是他们,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看出今天政事堂里情形不对,平静深海翻涌起了骇人旋涡,周围值守的宫人全都悄然退出去,站得离旋涡中央远远的。

四面窗户敞开的明亮政事堂里,只剩下最后两个没走的人。

姜鸾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就着手边的茶壶和空杯倒了杯温茶,推过去对面。

“吃完蒸饼喝杯茶,压压惊。喝完茶尽早把六千两金铤送去户部,再给二兄秘密上个认罪奏本,骂自己骂得狠一点。六千两金也不算少了。二兄应该会下密旨训斥一顿,罚你三五年的俸。你身上那堆零零碎碎的散官职衔,说不定也会被削去几个。”

“谢殿下。”裴显接过那杯温茶,啜了一口,感慨说,

“送来六千两金铤,换走了狸奴一只,城外狸奴别院一座,转手又把六千两金拿回去了。殿下好筹划。”

姜鸾嗤地笑了。“算计不过人,服输掏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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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夺磨刀霍霍,请战了七八日,终于有了光明正大领命动手的机会,立刻带了手下精锐,猛虎下山一般直扑出宫,半个时辰不到,连车带人全抓了回来。

皇宫附近等候的青篷小车,车上查看动静的‘卢氏旧友’,连同赶车的大青驴都抓了。

这次抓到的大活人身份不一般,大人物手下的得力帮手,知道许多机密事的心腹幕僚,软硬兼施,很快撬开了口。

过去数月里,京城暗中发生的阴私事,一桩桩地抖露出来。

京畿坞堡是王氏秘密产业,坞堡里查获的强弩和死士是王氏私兵。

最新的一桩是顾六郎的事。

皇城西门的守将刘牧光,家族能够在京城扎稳脚跟,接受了太原王氏的不少恩惠,刘牧光知恩图报,收下了王相的手书,按吩咐行事。上元夜,故意灌醉了李虎头,当夜的皇宫城防露出破绽,左掖门无人看守,从外皇城可以直入后宫。

当夜安排和顾六郎同住一室的宗室子,性情是个尖酸刻薄的。宴席上被刻意撩拨了几句,提起谢五郎如今的风光,那名宗室子生出嫉妒,当夜果然大放厥词,激得顾六郎半夜去东宫讨说法。

按照幕僚的筹划,顾六郎喝多了酒,性情又轻佻,酒后失言,说话必定不会好听。东宫皇太女又不是什么好脾气,半夜把人乱棍打出来都是轻的。

刘牧光已经安排了人手在路边埋伏,只等顾六郎被狼狈赶出东宫,把他哄去皇宫里连通洛水的池子边,制造一起溺水意外。

日后查起的说辞,就会是“被皇太女训斥,羞惭激愤投水。”

顾娘娘因为虎儿的前程,已经和东宫皇太女起了心结。但顾娘娘是个低门小士族出身的女子,她的心不够狠,不够硬。一边费尽心思提防着,一边又犹犹豫豫地念着姑嫂情分。

如果当中添上一起人命,再软的心肠也会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