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惊醒后,姜鸾一口气喝了半杯蜜水,梦里带出来的喉咙深处火烧火燎的血腥气味才消散了。
前世里,她年纪轻轻伤了肺,每次呼吸深重些,从肺管深处直冲上咽喉的,都是满满的血沫子的味道。
那滋味不好受。
她掀开垂下的帷帐,问外面值守的夏至,“点点呢?把点点抱过来。”
片刻后,装点点的金笼送了过来。姜鸾把柔软的猫儿抱在怀里,捏了捏粉色的猫爪,病后削尖的下巴埋进雪白长毛里,闭上眼,四处蹭了蹭。
她睡下的时辰并不长,醒来时,窗户外吕吉祥的屁股还撅着,刚擦了大半个庭院,又有一行人抄近路穿过庭院,踩出杂乱的新脚印。
吕吉祥趴在地上呜呜呜地哭。
“早上擦干净了,中午懿和公主带人出去踩脏了。下午眼看要擦干净了,又来了一波人踩脏了,奴婢这活计永远干不完了,活不下去了哇”
姜鸾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听着窗外的哭诉,有滋有味地喝了口蜜水。
临风殿如今成了福祸难定的旋涡,人人路过门前只会躲避着走。下午又踩脏庭院的那波人,当然也是奉命前来的。
皇后娘娘椒房殿里的三位女官,送来了香案,线香,抄经用的几大箱黄纸,泥金墨,一座玉佛,摞起半尺高的佛经。
传皇后口谕,京畿附近流寇众多,汉阳公主豁免去城外宗庙;但宗正寺的家法责罚不容拖延,焚香修行,抄经祈福,即刻就要做起来。
姜鸾翻了翻最上面那本《楞严经》,颔首道,“有劳皇后娘娘挂心,你们把东西搁在殿里吧。本宫会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香案和玉佛。”
那三位女官放下了东西,却不走。
为首那位女官三十七八年岁,寡淡的相貌,身子板正,发髻梳得纹丝不乱。谢皇后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她,想必是身边心腹,宫里人都敬称‘扶辛姑姑’。
扶辛姑姑上前万福行礼,“奴等略懂佛家经义,奉了娘娘之命,今后便留在临风殿中,随侍公主身侧。若公主抄经时有什么需要问的释义,奴等可以解释一二。”
苑嬷嬷的脸色当即变了。
“皇后娘娘什么意思。”她冲上前一步,仿佛在凶猛鹰隼面前张开翅膀护卫鸡仔的母鸡,“我们临风殿庙小,可供不起三位姑姑这么大的菩萨!”
扶辛姑姑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完全不理睬满身防备的苑嬷嬷,只面对着姜鸾,一板一眼说:
“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奴等三人今日进了临风殿,从此便在临风殿随侍公主,直到公主在玉佛香案前抄完千遍佛经为止。公主想要奴等提前回去,除非把奴等三人打死了,用门板抬出临风殿去。”
说完也不理周围人的惊愕神色,再度行礼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
姜鸾指尖抚着点点的长毛,轻笑了声,“扶辛姑姑说的什么话。又是门板又是抬出去的,我这儿又不是龙潭虎穴。”吩咐白露把人带下去,寻房间安置。
秋霜是几名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目送那三位女官的背影远去,低声道,“公主,不能放着皇后娘娘身边的三个姑姑留下来。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以后指不定怎么磋磨人。得想办法送走。”
几名贴身大宫女都露出忧虑神色,低声议论着。
春蛰担忧地道,“越早送走越好。扶辛姑姑的眼神好可怕,看得奴婢心里发凉……”
夏至也忧心忡忡,“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人,只要不是直接冲撞了公主,就不好拉下去打板子处置的。”
姜鸾捏着点点粉色的脚掌,喃喃道,“还真是送来三座菩萨。”
苑嬷嬷坐在她身边,气愤地难以抑制,“先帝才去了多久!我们金枝玉叶的公主,先帝在时万般宠着的,谁敢挡在面前说一个不字!如今这群狗奴倒狐假虎威地过来撒泼!”
姜鸾舔了舔小虎牙,满不在乎地笑了声,“就是因为先帝去了,我们没了人,手里又无权啊。空顶着个公主的身份,又能顶多久。”说罢拍了拍苑嬷嬷,“别担忧太过了,我自有办法。对了,给你收着的那匣子先帝赐下的金丸还在么?我要用,嬷嬷帮我拿出来。”
薛夺如今兼领了整顿宫禁的差事,下午过了申时,文镜过来临风殿和薛夺换了防。
才领兵巡视了半圈庭院,只听后殿西次间那边吱呀一声响,窗户推开,有人招手唤道,“文小将军,我家公主请你进来说话。”
文镜眼皮子一跳,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地从窗下直走了过去。
片刻后,姜鸾出现在窗边,手里抓了个精铁制的弹弓,不紧不慢地调着牛筋松紧。
文镜眼角余光里瞥见,左右眼皮又是齐齐剧烈一跳。
莫名强烈的预感从他心里升起……似乎又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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