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日子他是真过够了。
李闯想他最初会觉得有意思肯定是新鲜感正浓,现在一切按部就班了那乏味也就出来了,甚至于会比以前还要多几丝烦躁,起码以前他可以管自己的老爸叫老头管自己继母叫那个女人可以清明去给老妈坟头烧点纸可以大大方方告诉别人请叫我闯哥,起码以前他可以随便对着哪个小姑娘吹口哨而不用担心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大老爷们儿扑倒,起码以前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个正常男人而不用纠结到底是自己异化了还是新躯壳的荷尔蒙作祟。
这一切够拍个后现代荒诞电影了。
风吹进阳台,丝丝的凉。李闯打了个哆嗦,然后才想起来吐掉牙膏沫漱口。旭日红彤彤的,斜着照过来,微微的热度让脸有些发痒。李闯眯着眼望过去,觉得那火球很像个大壁炉,恍惚中,好像有人坐在那壁炉前,优哉游哉地晃着摇椅。
突然,李闯发疯似的把刷牙缸朝着那人砸过去,几近声嘶力竭的骂:“你他妈到底玩儿够没——”
屋内的三人面面相觑,后于惊恐中迅捷穿戴整齐仓皇逃离是非之地。
赵清誉在那之后的第三天,才重新联系上李闯。可电话里的人把嘴闭成了河蚌,就说没事,之后便东拉西扯让自己一定努力起码也弄个国家奖学金尝尝云云,赵清誉明白李闯这人要真犟起来堪比猛牛,便也不再做无用功,而且那时候刚考完一科,他还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以便捉住天边的那多奖学金浮云,所以也就收了线。
赵清誉的期末考试进行的顺风顺水,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学理了,不过这念头并没有占据他的脑袋多久,因为他更多的心思还在艾钢身上,有三科考试两个人是一个考场的,可艾钢一共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还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赵清誉渐渐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可又想这还在考试中,真把这事情摊开来说万一影响考试,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也就拼命忍着。结果最后一科考完艾钢就回了家。赵清誉起初不知道,当天晚上去找人的时候便扑了个空。于是就痛恨起离家近这个便利条件来。
不过李闯也是个离家近的,所以赵清誉刚考完试没两天就接到了“妹妹”的电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很担心哥哥不会回家过年。赵清誉一听就知道李闯这是有前科的,不过他倒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所以满口答应肯定会回去。
那之后,赵清誉也没再跟艾钢联系,有那么点较劲儿的意思,因为他虽然能理解艾钢在这个事情上的踌躇,但又觉得会不会想的时间太长的点,毕竟都那么明明白白的亲吻拥抱过了,他不是非要把艾钢掰弯,可事情就自然而然的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还能退回去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这么的,赵清誉又在学校呆了半个月。本来无事可做,顶多也就是上上网,去去图书馆,可后来不知怎么就跟沙乐搅和到了一起。那家伙也是本地人,故而不急着回家,先前一直跟董东东神秘兮兮的扯啊扯,后来董东东回家了,剩下他一个便三天两头缠着赵清誉玩儿。
赵清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马脚,可看沙乐那架势,就分明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以前客气的时候叫李哥,不客气的时候就喂哎哟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叫,现在倒好,张嘴就是一个字儿——哥,横竖透着亲昵。
赵清誉看他那情绪像是已经跟董东东步入了蜜月期,可又想董东东临走前那态度并不想,便有些疑惑,心说该别是小孩儿一厢情愿的单头热吧。
交往多了,赵清誉就觉着沙乐这人还挺神奇,烦你的时候吧他就一脸死样子,好像生怕你不能回馈同样厌恶的情感似的,可喜欢你了呢就可着劲儿的黏糊,就像带刺儿的仙人球上面忽然开出一朵小红花,于是怎么看都透着有趣和可爱。
晃晃荡荡的,就到了春节。
赵清誉跟沙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赵清誉在李家再一次受到了上宾的待遇,李闯爸妈殷勤的忙前忙后,赵秋蕾也携夫回了娘家,“妹夫”没任何意见,从头到尾只文质彬彬的笑,温和了一个晚上。莫名的,赵清誉就从心底生出一点点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东北的除夕夜在赵清誉看来略微冷清了些,主要是外面都不见了人,只偶尔看着捂得跟小熊似的儿童在楼下放鞭炮,嘻嘻哈哈一阵,又缩回了家。
不过屋子里是热闹的,赵清誉可以清晰看见对楼的那一大家子也跟自己这里一样,忙忙活活的做年夜饭,其乐融融。
然后,他就想了家。
给李闯打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一片嘈杂,起初赵清誉以为是电视,可当他把卧室门悄悄关好,又侧耳仔细再去听,便听出来是他爸在训话呢,中间还夹杂着他妈的劝慰,当下便明白李闯指不定又怎么折磨二老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李闯还能分神来跟他说话:“喂,听见没。”
赵清誉不知道他指什么,于是很全面的回答:“嗯,都听见了。”
像故意配合似的,赵爸的吼声马上又飘了过来:“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然后就是李闯嬉皮笑脸刀枪不入的调调:“大老爷,你容我五分钟打个电话先?”
赵清誉扶墙,虽然这会儿面对老爹的不是自己,可他这纠结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赵老爹爆炸了:“电话重要还是你老子重要!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闯近来修炼得很上道,赵爸越恼,他越淡定,加上电话那头还有个赵清誉呢,他就有种“其实自己是外人”的微妙抽离感觉,于是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已经很像话了,除了喜欢男人这点,你说他……我还哪地方做的不到位?”
赵老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偏还说不出一个字——自己儿子确实没其他做不到位的了。但问题是,光这一条就足够让他提前进棺材的。
“李闯,”赵清誉有点听不下去了,“差不多可以了,真把我爸气出毛病来我跟你拼命。”
李闯很受伤:“我这帮你出头呢好不好,得得得,要不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说话间,李闯又瞄到赵老爷子怒气蓬勃的红脸,心思忽然动一下,低声问赵清誉,“要不要跟老爷子说说话?”
“啊?”赵清誉有点措手不及,可一个不字在喉咙里翻滚半天愣是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