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人民医院。
晏析倚在墙边,按灭手机。
他身上穿着医院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垂在腿边的左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就说你人哪去了,刚刚还在病房里。”
晏析寻声望过去,是这次和他一起陪陈教授参会的师兄。
冯师兄大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晏析,“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有?”
晏析扯了下唇,嘴角有浅浅的淤青,细微的伤口被牵动,他轻嘶了声。
“昨晚上他妈真是吓死老子了,还好你们几个命大。”冯师兄这会儿还有点后怕,靠在墙边,抬手搓了搓脸。
昨晚海市的那场交通事故发生时,他们的车就在淮海路上。车里的人除了晏析,都喝了酒。
晏析说晚上要和女朋友视频,不能喝酒。
而不喝酒的人,自然成了司机。
车子撞过来的一瞬间,晏析几乎是出于一种强烈的本能,将方向疯狂往副驾驶的一侧打,用自己的这一侧去对抗方向失控的白色轿车。
还好,车子只是被撞击滑出去了几米,车上的其他人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晏析身上有两处稍重的伤口,一处在左手上,一道三厘米宽的口子;另一处在左下腹。
急救的医生说,伤口如果再深半厘米,他这只手就废了。
不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而是将来再也拿不成手术刀。
思及此,冯师兄看着晏析手背上厚厚的纱布,一股凉意自脊背升起。
“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给我回去休息!昨天没事,是你小子命大!”
冯师兄的嗓门有点大,引得周围的人频频看过来。
晏析笑了下,懒洋洋的往病房走去。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指尖摩挲着裤包里软软的一小团,心思却在别处。
晏析觉得,林以柠电话里的语气不太对劲,是因为昨晚他没发视频?似乎也不对,林以柠不是这样的性格,不会因为没视频就发脾气。
而他昨晚狼狈的样子,半边衬衫沾了血,怎么可能敢让她看到。
思虑了半晌,晏析站在病房门口,给林以柠发了条信息:【校庆那天,回来看你跳舞】
他答应过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病房的门掩着,里面传出余臻和陈教授的说话声。
“昨晚都是我不好,本来想着好不容易有一个空闲的晚上,让大家去酒吧放松一下,却没想到……”余臻的口吻里带着难言的自责。
陈教授叹了口气,“意外事故,也不能怪你,索性人都没事。”
晏析推开门走进来,余臻看到他,欲言又止。
昨晚副驾驶上的人是她,她怎么也没想到,危险发生的一刻,晏析会用自己护着她。
余臻的视线落在晏析的手背上,“你……感觉怎么样?”
陈教授也一直皱着眉,晏析是他的爱徒,一个医学生,手是最重要的。
晏析没回答余臻的问题,而是走到床边,看向陈教授,“老师,校庆那天,我要回一趟京市。”
“回去做什么?”
“我跟您请一天假,当天去,坐凌晨的飞机回来。”
“胡闹!你身上还有伤?医生让你住院观察一周,你跑回京市干什么?我看你不只是不想要你这只手了,是连你这条命都不想要了!”陈教授有些气急败坏。
晏析扯了扯唇,没在火上浇油。
他低着眼,从裤包里摸出软软的那一团,明黄色的纸已经被浸成了血红色,符纸偏软,遇湿就变了形,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腹部的伤口不深,因为玻璃扎进了西装口袋里的钱夹,缓冲掉了大部分的力量。
大家都说晏析福大命大,这个钱包救了他一命。
直到看到晏析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个已经被刺破了的平安符。
有人问晏析,这平安符那儿求得,赶明儿他也去求一个。
晏析不语,这是林以柠在声空寺的三世佛前,跪了大半天求来的。
陈教授看着晏析手里的不成形的一小团,也倏然噤了声。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别瞎折腾。”陈教授松了口,“我让他们给你定28号一早的机票,你回去好好休息,不用过来了。”
“谢谢老师。”
临床的公共课在教二一楼的大阶梯教室,林以柠来得早,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桑鹊。
桑鹊也看见了林以柠,冲她招招手。
林以柠走过来在桑鹊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又定睛看了看桑鹊,“我没认错人吧?你来上我们临床的思修?”
桑鹊盯着手机屏幕上快速移动的小人儿,手指几乎不停。
“不可以吗?全面提高德智体美,保持身心健康,构建和谐人际关系……shit!”
林以柠:“……”
游戏结束,桑鹊按灭手机,笑眯眯地凑到林以柠跟前,“柠柠,等会儿下了课再陪我去趟十方呗?”
“十方?”
“嗯,就那家手工店,周恕北那个王八蛋居然嘲笑我不敢文身,我偏要纹一个给他看看。”
林以柠眨了下眼,“周恕北……是谁?”
“哦,十方的老板啊。”
林以柠想起来了,那个有点酷酷的寸头帅哥。她点了下头,“好,下了课我陪你去,但你确定要文身吗?我听说,纹身会有点疼哦。”
“纹!我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个混球看扁了!”
“……”顿了顿,林以柠才又问:“那你文纹身,孙非遥知道吗?”
桑鹊理头发的手指在耳边滞了下,“我纹身,干嘛要他知道?”
“你们不是……”话到嘴边,林以柠才恍然意识到一件事,桑鹊也从来没说过,她和孙非遥在一起了。
“鹊鹊。”林以柠忽而放低了声音,“你说,两个想要长久的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桑鹊不理解,随意道:“还能是什么?喜欢呗,你想睡他,他想睡你。”
“……”林以柠有些茫然,“那除了喜欢呢?”
“信任,两个人在一起,彼此信任很重要。”
“还有呢?”
“还有啊?”桑鹊安静了下来,像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半晌,她才开了口:“希望吧。”
“希望?”
“嗯。”桑鹊看着讲台正中央的白色幕布,难得有了一点认真,“如果有一天,你对一个人彻底失望了,大概你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真正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