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庆安苗晖,”皇帝再点:“文朴而实,堪得榜眼。”他实不喜于树青,殿试所答与会试那篇《思农》一般,大加褒扬朝廷施政,但却没点实在。他要的是能治之才。

站在于树青后的国字脸大眼青年,有一瞬的惊诧,不过只是瞬息,阔步走出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授官翰林院编修。”

又是个年岁不大的,今才二十又五。皇帝满意,继续点:“江备常俊鑫,文采斐然,风姿特秀,探花当得。”

相貌总予人干净之感的常俊鑫,脸嫩得很,两腮见红,走出列时偷瞄了一眼比他要好看不少的状元郎,拱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授官翰林院编修。”

三鼎甲已点,且都授了官。皇帝不再言语,礼官报:“传胪,江寕于树青。”

于树青虽有不甘,但到底松了口气:“学生于树青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接替礼官,捧皇榜唱报,“南川省分州府臧硕…”

站在文华殿大学士谭立弥后的钱坪,听着传胪唱报,不禁回想起了谷晟元年。他也是在此立于云崇青的位置,之后是榜眼许多材,探花樊仲。

四十余年过去了,如今谷晟元年的三鼎甲就只剩他了。许多材死在建和六年汕南水道,而樊仲…思起那人,钱坪紧抿嘴,脸都绷住了。他始终不愿相信樊仲会知律违禁。

樊仲,何等人才?他满怀抱负,一心扑在清正上,怎么可能会为了黄白物自弃?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想要黄白,就不会入大理寺了。

二甲取一百二十名,剩下皆是同进士。云崇青同窗曹稳挂在二甲尾,差两名就掉进了同进士。郝山水同进士中流,虽有遗憾,但还是很高兴,会试的苦,他是再不想吃第二回。

至此,建和二十一年的朝廷取才便到落幕时了。礼部颁了帽,在恭送走皇上后,领一众新科进士去荣恩殿。

走在云崇青右下手的常俊鑫,三扶自己顶上的帽,虽然它比状元那顶少了黄麟,但这是他奋发近二十年,头悬梁锥刺股挣来的。他对得起常家的列祖列宗了,所以列祖列宗们在地下万别怪他入赘娘子家了。

怪了也无用,他娘子凶极了,也不惧鬼神找。

脑袋上多了顶“高帽”,云崇青依旧平静。其实也不是完全无起伏,只已经缓过来了。心神仍绷着点,脑中在想宫里的消息多久能传到沐宁侯府。

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是要经过云客满楼的。记恩前天就说要留整二层。几个孩子都在花房里挑好花了,就连愈舒也寻了两朵,做了标志。他之前拿到帽,特意看过帽檐,地方有点小,怕是不够簪。

云崇青唇角微微扬。

宫外有没听到信,尚不知。但后宫却是已经传遍了。坤宁宫里檀香袅袅,皇后翻着记档,久久不语。朝花俯首在一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建和九年,沐贵妃双生哥哥在外看上个小商门女,那商门女祖上还是邵关邵氏的家生子。虽说沐家求了万岁赐婚,可宫里笑话的真不少。

悠悠十二年过去了,小商门女不仅把日子经营体面了,还给沐晨焕一胎生下两儿子。双胞胎也进过宫,精灵白巧,别说沐贵妃欢喜了,就连皇上见了都赐下一对麒麟玉佩。

沐晨焕现在已是三品昭毅将军,散官归散官,俸禄是实实在在。哪天起了兴致,想上朝了,也没人拦他。夫荣妻贵,云氏跟着享三品诰命,但私里正经人家主母都远着。今儿了不得了,其弟…三元及第!

大雍第二人。

关键是那云崇青到冬里十月才足二十,比马良渡及第时还小三岁。三岁三年啊!三年里,可做许多事,可立下许多功劳。

马良渡三十又六一脚迈入三品大吏。以云崇青的年纪,再有沐宁侯府帮扶,他只会更早。此子一旦起来,沐宁侯府在文臣中无人的大弊便没了。

不怪太傅先前冒那般大险,也要压云崇青。

今儿是三月初九,皇后目光落在初八的记档上,三月里八天,皇上初一、初六歇在乾雍殿,一日歇在丽妃处,剩下五日竟都宿在熙和宫里。合上记档,端了茶来小抿一口。

“沐贵妃的福气真不是旁人能比的。”

“福气再好,也只是个妾妃。”朝花给皇后添茶:“娘娘也别多在意,免得伤神。那云家小子这才到哪?想马良渡都正三品布政使了,还不是说死就死了。”

云崇青跟马良渡可不一样。冠南侯府敢杀马良渡,但未必敢动云崇青。皇后深吸长吐:“还是父亲思虑长远。”无奈未计较成,不然可没什么三元及第。“你刚说丽妃去了熙和宫?”

“是啊。”朝花笑言:“丽妃娘娘进宫都十三年了,还是那么谦敬。”

“正常。”皇后手放在记档簿上:“她非嫡出,懂事就懂什么是矮一头,行事谦敬早已融在骨血。”轻眨眼,指尖刮了刮记档簿,“沐贵妃今日高兴。一会你去暖房搬两盆开得正好的芍药送去熙和宫,顺便讨个赏吧。”

“那奴婢得谢谢娘娘了。”

熙和宫里,沐贵妃应酬着丽妃:“瞧妹妹说的,若非刚御前的人来吱一声,本宫还以为本宫小嫂娘家弟弟封侯拜相了呢?”

“能三元及第,封侯拜相也非不可。”柳眉杏目的丽妃,瞅着似真欢喜:“小九吵着想出宫看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臣妾哪做得了主?这不…去寻他八哥想主意了。”

瑧哥儿刚被御前的人叫去南书房了。丽妃母子好心思。沐贵妃面上笑散了,显然不认同:“宫外今日是热闹,可也人多混杂,几个小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

“臣妾也这般说,可他愣是不听。”丽妃一脸无奈:“娘娘放心吧,八皇子稳重,定不会随他胡闹。”

都寻去南书房了,她能放下心吗?沐贵妃从不小觑这个小官家庶出女。建和九年她临产时,黄诗琴怀喜,没瞒着。算是躲在她身后,把胎坐稳。

八皇子周岁,皇上赐名瑧。瑧,拆开即是王、秦,当时可是引得不少人侧目。但将“厚望”一词在众人面前脱口的,只黄诗琴一个。装着无邪,说着天真话语,刺着熙和宫。

后来轮到九皇子,她自是要礼上往来。九皇子的“瑞”,是她推举的,包括后来黄诗琴的屡屡晋位以及封号。

现在宫里宫外谁不当丽妃是个传奇人儿?

“臣妾进宫这么些年,娘娘对臣妾…”丽妃突然感性:“颇为眷顾,臣妾不是傻子,心里很是感激。以前想与娘娘亲近,却总寻不着由头来熙和宫请见。娘娘又帮着皇后协理六宫,臣妾也实怕打搅了您。”

沐贵妃抽了帕子出来:“皇后娘娘身子弱,本宫确疲于六宫事务。”宫里的女人,包括她,都长了两张脸。朝外一张,对心一张。若光看朝外的那张脸,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对心的这张,除了己身,外人可看不着。所以啊,宫里的女子…不能信。再者,她家世摆着呢,皇上容不得她在后宫结党,她也不需要借谁的力。

还真是油盐不进。丽妃面露失落,然后又强撑起笑:“所以臣妾难呀,今儿也得谢谢咱状元郎,让臣妾得了机来您这坐一坐。”

“那你今儿就多坐会。”沐贵妃玩笑。她可不敢让黄诗琴常来常往,这人惯会寻垫脚石,踩着往上爬。吃过亏了,就得警醒。

“娘娘,”熙和宫掌事芬嬷嬷进殿禀报:“皇后娘娘着朝花姐姐来给您送花了。”

闻言,丽妃起身:“娘娘有事,臣妾就不打扰了。”“好,那你先回吧。”

收了皇后的两盆芍药,沐贵妃好好欣赏了一番,吩咐宫人要细致照看。

芬嬷嬷品着主子面上的神色,心里叹气。大喜的日子,坤宁宫来把软刀子,也是真够腻人。

“娘娘…”

沐贵妃抬手打住:“才开春,皇后娘娘就给本宫送来开得这么好的花,也算是予熙和宫添色。一番好意,本宫领会。丽妃来贺,皇后宫里朝花又讨了赏,本宫不亏待自个人,熙和宫伺候的都赏三月例钱。”

宫人闻话,立时叩谢。

不多会,徐力来说,九皇子进了南书房。

意料之中,沐贵妃轻嗤一笑,让他退下。丽妃父亲也六十了,这几年随九皇子渐大,他跟着升了几回,现乃南泞府知府,那块可是个肥地儿。近两年,她眼瞧着丽妃花用上去了。